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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敬礼!父亲

2020-12-14叙事散文王坚平
父亲是新中国第一代老公安。70年代末,父亲到一个古镇上任派出所长。那年他刚好五十,却极显苍老,满脸皱纹,身子干瘦,好多人戏谑:“这老头,炸排骨成!”父亲从不跟家人说自己,纵然是出生入死,却难弄清他有多少惊险的经历。有次偶然在省城的法制报上,
  父亲是新中国第一代老公安。   70年代末,父亲到一个古镇上任派出所长。那年他刚好五十,却极显苍老,满脸皱纹,身子干瘦,好多人戏谑:“这老头,炸排骨成!”   父亲从不跟家人说自己,纵然是出生入死,却难弄清他有多少惊险的经历。有次偶然在省城的法制报上,一篇通版写他的报告文学,说的一件事我听过传说,能看出他的机智与从容:一次,三个外地人,抢去了路人的钱物逃遁,那时所里人手少,几个人分兵把口,他自己顺一条公路搜寻。走出十几里,天色渐晚,疲惫的父亲蓦地发现了踪影。三条壮汉在一爿路边店里狂饮,望着眼前如从天降的瘦警察,泛红的眼里露出了凶光。父亲知道他们手里有家伙,倏地将腰里的“匣子”掏出来,那是日造的驳壳枪,战争年代的战利品。那时公安上装备落后,有次同伴守侯一个命犯,关口上枪哑了。搏斗中,枪又走火,差点伤了自己人。三个壮汉有些懵,那个胖子猛一躲闪,将吓得哆嗦的店主推过,转身欲窜。父亲一个下蹲,胖子撂到地上,腕上瞬间添了副铐子。另两人乘机脱逃,父亲对店主说,这人交给你,你给我看住!说罢急追。两人没想碰上个夺命的,就要往青纱帐里钻,父亲怒吼:“看前头!”两人冲着夕阳,这回枪挺撑脸,一声脆响,高粱穗子应声落地。两人吓尿了裤子,父亲扔过一条绳子,令大个子将同伴绑起来。大个子不死心,说我不会。父亲轻蔑地一笑:“我枪膛里子弹不多,还有两颗。谁想这辈子成瘸子?”大个子头上冒汗了,哆嗦着将伙伴捆上。父亲又命令:“扔掉你的腰带,提着裤子,跟我走!”父亲押着两人,走到店前,又将那个胖子捎上。一个老头,逮了三个大汉!看热闹的人啧啧称奇。记者来采访时,父亲淡淡地说,这也算回事?
 
  父亲是出了名的古道热肠。老镇上有几个“赌手”,胡麻子在旧上海赌场里滚出来的。焦老大早年曾输走了结发女人。几个人鸠合在一块,赌得昏天黑地。父亲翻墙而入的时候,焦老大在小解,掉头就溜,父亲一个“拧岔儿”,老焦就躺下了。后来老焦说:“好家伙,咱眼前直冒金星,一屋人没敢动的!”要让赌棍走正道,远比抓人难得多。那天焦老大正在家手痒,父亲来了:“老街有两间草房,你去开个煎包铺!”那里是个人场儿,对焦老大很诱惑,他望着黑屋,搓了搓手。父亲掏出五十块钱:“算我借你的,房租我给做了保!”   焦老大煎包铺一开,生意很兴隆,不几天,他就雇了女招待,恣五扬六的。焦老大女人来找父亲,说老焦还不学好,不往家拿钱。父亲领着焦老大女人,找焦老大开家庭会。父亲盘坐在人家炕头上,独裁道:“女人去铺子里管钱,焦老大听女人使唤。每月我要查帐!”焦老大成了老镇上最早的个体户,几年就发了,置了几十万的房产,还捐钱修了街道。焦老大对父亲很崇拜,女人曾感恩地说:“得报答人家老王!”老焦眼一瞪:“那还不是肮脏他,他图的不是这个!”焦老大曾跟我说,被你父亲抓过的人,都念他好!胡麻子也洗了手,在大集上看自行车,还当了所里的耳目,屡立大功,他死后,父亲还常去看他家老小。   父亲恪尽职守,甚至到了虔诚的地步。后来我到附近一家造纸厂就工,厂长跟我说起了父亲一件事。有年年三十晚上,厂长跟工人吃完饺子,黑灯瞎火地往家里赶,猛见在厂的围墙外,一个佝偻的身影在徘徊。厂长满是疑狐,悄悄过去,一看是父亲,头上还顶着霜花。父亲说,晚上又是爆竹,又是焰火,这风往南刮,我不放心!厂长眼润了,尽管隔着一条河,父亲是在担心草场上的几百吨麦草。厂长愧疚地说,这些我们咋没想到呢?要派人来看。父亲说,都过个安顿年吧,我这人,家里呆不住!……人们哪里知道,多少个阖家欢乐之夜,父亲和他的战友们,默默地守侯着宁谧的古镇,在这方平安里,有一颗老公安滚烫的心!   父亲一生两袖清风,用老百姓的话说,他不白吃人家一棵葱!他六十三岁那年退休,头天晚上,他独自关在房里,摘下那颗伴随他大半生的帽徽,最后一次擦拭那支老枪,眼里噙满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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