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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父亲的领地

2020-12-14叙事散文杨启范

- 父亲的领地一张矮方桌,一把竹躺椅,夏天放在树荫下,冬天放在火炉旁,在七十年代那个我们全家都吃咸菜、啃窝窝头的艰苦岁月里,方桌上却每顿饭都有一个没肉的炒菜、一壶烧酒,那是父亲的领地。父亲是个石匠,他和母亲苦撑着家庭这只小船
- 父亲的领地
                 
  一张矮方桌,一把竹躺椅,夏天放在树荫下,冬天放在火炉旁,在七十年代那个我们全家都吃咸菜、啃窝窝头的艰苦岁月里,方桌上却每顿饭都有一个没肉的炒菜、一壶烧酒,那是父亲的领地。
                 
  父亲是个石匠,他和母亲苦撑着家庭这只小船,在生活的海洋里艰难航行。赤日炎炎的夏天,父亲收工回来坐在躺椅上,母亲用针挑破他背上晒起的水泡,冬天母亲用胶布粘合他手上流血的裂口。然后母亲将菜和酒端上,父亲在他的领地里独自享受。母亲则带着我们兄弟三个在另一张桌上吃窝窝头,喝能照出脸来的稀饭。馋得我们三个看一眼父亲的菜,啃一口窝头,母亲总是低下头不忍心看我们的馋样。我盼望着快长大,当了爹也有这样的优待。
                 
  父亲总是对母亲做菜的手艺百般挑剔,不是嫌淡了就是嫌咸了,吃一点就端过来让我们吃,母亲制止我们,想留到下一顿让父亲再吃,父亲鼻子里哼一声暗示母亲,又去吃咸菜条、喝酒。我们像馋极了的狼崽子,风卷残云般的将那盘菜一扫而光,我作为老大,很权威地伸出一只脏乎乎的手指,在盘底上画三道杠平均分成三份,我们又轮流舔盘底,两个弟弟还叫嚷着不公平,因为我的手指上粘着一些菜汤,还可以吸吮一番。我们读不懂父母脸上的悲哀,只把这当成一个好玩的游戏。
                 
  也许是父亲的性格使然,也许是生活的重压使然,父亲的脾气特别暴躁,训斥母亲,拿着树条追得我们满院子鬼哭狼嚎地跑是常有的事情。我愤恨父亲像一个专制的暴君。初三那年,我因为迷恋武侠小说,期末考试三门功课不及格,父亲将我逼到墙角,用树枝抽得我遍体鳞伤。
                 
  晚上躺在床上,疼得我不敢翻身,听到父母的对话:“老大不争气,你也太累了,让他下学帮帮你吧!”父亲压低声音严厉地说:“屁话!让他开一辈子石头?”一会儿,父亲长叹了一口气:“咱三个孩子哪一个也不笨,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们,不能到后来让孩子埋怨咱!”
                 
  可自从那次挨打,我心里就埋下了对父亲仇恨的种子,偷偷地将象征父权的躺椅后腿拆下来,又插进去一点,父亲猛地一坐摔了个人仰马翻,父亲很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我已做好了挨打的准备,父亲却又像没事一样默默地去修躺椅了。
                 
  三年以后,我考上了大学,父亲送我到车站,汽车开动了,我却没有丝毫离乡、离开亲人的哀愁,反倒觉得逃脱了父亲的专制,内心有压抑不住的喜悦。回过头来,却看到父亲双手掩面。
                 
  第二年、第三年,二弟三弟又考上大学,家里日子愈加艰难,我体谅父母的艰难,可是对父亲的仇视却并没有随着岁月的流失而淡忘,反而像陈年老酒一样越来越浓烈了,常常在睡梦中梦见被父亲追打,急得大叫,多次将室友惊醒。
                 
  正是这种矛盾心理使我做出不少伤害父亲的事情。放假回家,吃饭的时候,父亲不再单独吃,终于“与民同乐了”。我像联合国秘书长一样国内国际的乱吹一气,父亲哪能搭上话,只是呵呵的笑着附和,看着这个“愚昧”的君主,我洋洋得意。
                 
  母亲要我把年画贴在墙上,我搬起父亲的那张方桌,使劲地扔到墙根,跳上去使尽地摇晃了摇晃,桌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我禁不住想起了《翻身农奴把歌唱》那首歌曲。母亲责怪道:“哪个凳子不好使?这是你爹吃饭的桌子!”我扭过头来,看到父亲痛苦得变了型的脸。已到了吃饭的时间,父亲却又默默地收拾起工具,上山开石去了。
                 
  一向温顺的母亲暴跳如雷:“我知道你恨你爹,你们三个像孙猴子一样,要不是你爹畏着你们,你们能出息吗?”母亲又指着我的眉头说:“你知道你爹抽你最狠的那次他几顿饭没吃,你抹的药膏是你爹跑了三十里地到县城买来的,还不让我告诉你是他买的!”
                 
  母亲命令我们三个:“走,我让你们看样东西。”母亲打开西厢房,一张八仙桌上摆满了药瓶,我内心一惊,父亲病了么?
                 
  母亲说:“这是咱家的全部账单。”我大惑不解。
                 
  母亲长叹一声,“我们实在供不起你们啊!你爹那个倔脾气他求过谁,从你们放假的那天起,你爹就盘算你们下学期的学费,放年假的时候,晚上你爹在乡亲们的大门口转过来转过去,脚都冻麻了;暑假的时候坐在人家大门口愁得抽烟,让蚊子咬的一身疙瘩,实在没法了,才硬着头皮敲开人家的门借钱。”
                 
  一行浊泪从母亲脸上掉落下来,“我们怕漏了乡亲们的帐,可我们又都不识字,我想让你们帮着计计账,你爹不让,怕你们难受。这才想了这个笨办法,咱全村八十户人家,一个小瓶是一家,按房子的位置摆好,一粒黄豆代表十块钱,一粒绿豆代表五块钱,一粒红豆代表一块钱,你爹借来钱就往人家小瓶里放上豆子,还了钱就取出豆子,你们看看,除了光棍和没儿没女的,还有没豆子的么?”
                 
  我们兄弟三个早已泣不成声,父亲,你是大海,波涛汹涌的时候是爱,风平浪静的时候,在你的深处蕴藏着的还是不尽的爱。我恨过你,践踏过你的领地,我想把它归还给你,可已被我破坏得满目疮痍,父亲,你能原谅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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