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把母亲的脚抱在怀里

　　两个多月不见，母亲明显的又老了许多。 　　上楼梯，要抓着栏杆；过门坎，要扶着门框；坐，起身，要撑着沙发扶手或自己的大腿。那个吃力、那个费劲，那个小心翼翼、生怕摔跤的样子，看得我一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那个一大早就起来，挑着两只大木桶去井里挑水，二三趟、三四趟，直到把水缸装得满满的、够一家人一天用的水为止的母亲呢？那个去高山上捡菌子、摘杨梅、挖春笋，翻山越岭、过沟跳涧，灵活又麻利的母亲呢？那个背上背着外甥，手拿锄头挖土除草种菜的母亲呢……？ 　　母亲见我发愣，以为我哪里不舒服，伸手来摸我的额头。 　　我顺势拉住母亲的手，问她，给她买一根拐杖好不好。 　　没想到母亲反应那么大，顿时就垮了脸，说出来的话九头牛都踩不烂。说要她拄根棍子出门，宁愿天天坐在家里，哪里都不去。 　　我想说服母亲：您要我猜过一个迷语。有一样东西，小时候是四条腿，大了两条腿，老了的时候三条腿。我怎么想都想不出。您用手指点着我的脑门子，说我是蠢妹子，然后告诉我，迷底是人。我不明白，您还详细解释给我听。不会走路的时候，在地上爬，手脚并用，不是四条腿嘛。学会走路了，腿直了，腰直了，手离开了地面，就是两条腿。老了，脚没劲了，走不动了，要拄条棍子，不就是三条腿啊。 　　母亲固执得很，说她没有给我猜过这个迷，说只有讨饭婆才拄棍子。说我外婆八十多岁的时候，还上山砍柴，下河挑水。她要是眼睛好，扫地拖地煮饭炒菜，都做得。 　　既是母亲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心想以后多留心多注意，左手右手不偷懒，时刻准备着拉母亲一把扶母亲一把就是。 　　吃过晚饭，母亲说脚冷，要我打一盆热水给她泡脚。我说上床之前洗脚好些，开了电炉子要母亲烤脚。 　　母亲不吱声，弯腰脱了鞋子、袜子，要我摸她的脚。 　　母亲的脚好凉啊，跟一块生铁似的，冰手。 　　我赶紧去开液化气，把火力调节的按扭调到最大，把控制水温的按扭拧到最高，接了大半桶水，伸手拭水温，觉得太热了，就又兑了点冷水。 　　母亲却嫌不够热。 　　我赶紧提了开水瓶，往桶子里倒开水。 　　母亲有些过意不去。说人老，先从脚老起。年轻的时候，走得跑得跳得，爬山都跟走平路似的，两脚生风；老了，别说走远路，就连抬脚都累。 　　我安慰母亲，说谁都有年轻的时候，也都有年老的时候。 　　母亲叹气。说老天怎么还不收她？说我阿爸都过世二十多年了，她却还在世上拖背皮，增加我们兄妹的负担。 　　我心里一惊，不知道母亲是不是又在想两个哥哥之间生的意见了。但又不好明说，只好假装发气，说她是嫌我家里没有两个哥哥家条件好。 　　母亲被我将了军，只好转过来表扬我。 　　睡觉，女儿说要跟外婆睡。母亲则说她晚上老要起来解手，会影响女儿，要一个人睡。我知道母亲一个人睡，老睡不热被子，又不喜欢总开着电热毯，就要母亲跟我睡。 　　迷迷糊糊中，感觉母亲老是在翻身，脚总是动，就问她怎么了。 　　母亲说脚冷，要我把被头掖好，要我把她的棉袄压在上面。 　　我手一伸，触到母亲的脚。呀！母亲的脚一点热乎气都没有，几乎和泡脚之前一个样。脚冷，身上自然也就暖和不起来了，难怪母亲睡不安稳。我既自责，又怪母亲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也不问母亲是否愿意，就把母亲的双脚紧紧地抱在怀里。 　　母亲受惊似地缩了缩脚。她大概是没有想到我会有这个动作，觉得不自然、别扭吧。是啊，小时候，都是我把冰凉的脚，伸进母亲的衣服里面取暖。 　　我把母亲的脚抱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