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叙事散文

叙事散文

[原创] 蜾 蠃

2021-12-23叙事散文韩开春

蜾 蠃明人张岱在《夜航船虫豸》篇中记载有“螟蛉”条,兹录如下:诗曰:“螟蛉有子,蜾蠃负之。”螟蛉,桑虫也。蜾蠃,蒲芦也。蒲芦穷取桑虫之子,负持而去,养以成子。故世之养子,号曰螟蛉也。蜾蠃负螟蛉之子,祝曰:“类我,类我!”七日夜化为己也,故……
蜾 蠃   明人张岱在《夜航船•虫豸》篇中记载有“螟蛉”条,兹录如下:   诗曰:“螟蛉有子,蜾蠃负之。”螟蛉,桑虫也。蜾蠃,蒲芦也。蒲芦穷取桑虫之子,负持而去,养以成子。故世之养子,号曰螟蛉也。蜾蠃负螟蛉之子,祝曰:“类我,类我!”七日夜化为己也,故又谓之“速肖”。   这段话很好理解,意思是说:诗经中说:“螟蛉有子,蜾蠃负之。”这个螟蛉,是生在桑树上的虫子。蜾蠃,就是蒲芦。蒲芦不会生育,把桑虫的儿子背回自己家去,养大当成自己的儿子。所以后世的养子,也叫螟蛉。蜾蠃把螟蛉的儿子背回家以后,还要不住祷告:“像我,像我!”这样七天七夜以后,螟蛉的儿子就真的长成自己了,所以又叫做“速肖”。   按这样的说法,除了第一代蜾蠃是真的外,从第二代起,就不存在真正的蜾蠃了,人们看到的蜾蠃,实际上已经是螟蛉的变形。奇怪的是,本来能够生育的螟蛉,被蜾蠃带回家以后,经过一番祷告,居然也变得不会生育了,它想要有后代,依然需要像抱它回来做儿子的干爸爸一样,去抱人家的儿子回来祷告才能变成,一代一代,周而复始,都在重复着昨天的故事。这样的事情,听起来就很匪夷所思,经不起仔细推敲,但十多个世纪过去了,居然没有任何人提出过疑议,直到1200年后,南朝出了个叫做陶弘景的大医家,才彻底改变了这个局面。   陶弘景这个人自小就很聪明,做事严谨,凡事追求真理,遇到疑难问题必作深入调查研究,不囫囵吞枣,不得过且过,务求找到正确答案,正因为此,他才编出了那部连李时珍都很佩服的《本草经集注》。他在读《诗经•小雅•小宛》的时候,读到“螟蛉有子,蜾蠃负之,教诲尔子,式谷似之”这几句就感到很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翻一下旧书注释,都是同样的解释,看来想从书上找到令人信服的答案已是不可能了,他决定自己去找。他在自家院中找到一窝蜾蠃,经过一番认真观察,终于揭开谜底,原来,蜾蠃并不是像书上所说,只有雄虫没有雌虫,不能生育,没有后代,它抱螟蛉之子回来也并非要当什么干儿子,而是给自己还未出生的小宝宝准备食物。真相终于大白,一桩千年公案得以水落石出,蜾蠃之于螟蛉,哪里有什么慈悲心肠?分明是个可怕的杀手,顷刻间,蜾蠃温柔敦厚的形象变得面目狰狞。   但对于自己的孩子,蜾蠃实实在在算得上是天下最优秀的父母之一,关心关爱可谓无微不至,孩子还没出世,就为它们准备好了足够以后长大成虫所需的食物,虽说这是以牺牲别人的孩子为代价有点残酷,但自然界的规律本身就是弱肉强食,为了生存也没什么好说的。人类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小虫子虽说不出类似的话来,却也是忠实的执行者。   这个蜾蠃,张岱说是蒲芦,实际上也不是他说的,出自《尔雅》,张岱是山阴人氏,不知道他老家绍兴是不是这样的叫法,不过我老家时庄的人要是听了,肯定不知所云,不清楚这个蒲芦到底是何方神圣,如同不知道蜾蠃是什么怪物一样,直到你指着在他眼前刚刚才飞过去的一个形如马蜂的家伙对他说:“呶,这就是蜾蠃。”他才会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土蜂啊。”   时庄的人把它叫做土蜂,是因为它具有泥瓦匠一样的手艺,会用泥土做窝,垒出来的窝就像个精致的小泥坛,所以又有地方的人把它叫做泥壶蜂,也跟它的手艺有关。虽然它的手艺很好,却并不经常做窝,即使做了也不是自己住,而是给儿女准备的,通常情况下,成年的蜾蠃喜欢独来独往,像是个独行侠,东奔西走,四海为家,直到想繁殖后代的时候才赶紧找个对象,临时成个家,垒房造屋,给子女准备住所。有时它也会就地取材,不单纯用泥土造屋,看到一根横担着的竹竿,它会在一边打洞,然后在竹管里用泥土砌成一道道隔墙,隔成一个小房间,让未来的小宝宝们互不干扰,各自吃着自己的食物。它的这一独来独往的特点跟它的马蜂兄弟完全不同,它不喜欢像马蜂那样全家老老少少挤在一起,住在一栋楼上,围绕在王的身边不肯离开,整天叽叽歪歪,吵吵闹闹,它或许觉得那样不够洒脱,没有自己这样独行侠一样不受任何节制来的自由。   喜欢独行的蜾蠃和马蜂一样都有个细腰,不同的是,它的腰不仅细而且长,比马蜂的腰要长许多,要是它哪天修炼成精,化身美人,一定会得到楚王的亲睐。小时候上自然课,老师在课堂上说:细腰蜂是个益虫,可以帮农民伯伯捉害虫。细腰蜂就是蜾蠃,它抱回去的螟蛉之子就是害虫,会啃食农作物,让粮食减产。   崇尚自由的蜾蠃对待自己的子女一点都不含糊,不会因为自己要自由而对子女置之不理,不闻不问,它要把好父母的形象做到彻底。曾经有一次,我看蜂妈妈小心翼翼地把一个个小泥壶的口用泥封好,刚刚飞走,就用一把小刀贴着墙面把几个并排着的泥壶削了下来,我想看看壶里究竟都藏了什么,眼前的景象让人吃惊:只见几个排列整齐的小房间里,每个都储藏了十几只又肥又大的青虫(不知道古人有没有看到一只又一只的螟蛉之子被蜾蠃抱进窝去,多天后,飞出来的只有一只),浅黄色的蜾蠃虫卵像是一只微型灌肠被一根极细的丝线吊在壶口,可以想象,幼虫一经孵化出来就可以直接掉到食物的身上,吃到新鲜的肉食,结构设计之巧妙,储藏食物之丰富,令人咋舌。从中,也可约略看出蜂妈妈对待孩子的一片良苦用心。   最让人咋舌的还是蜾蠃的麻醉技术,不要说在虫界无以匹敌,就是和人相比,它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很难想象,它是怎样准确掌握给每只个头大小不一的昆虫注射麻药不同的剂量的,那样分毫不差,既不能多也不能少,既要让虫子不死,一直保持新鲜,让自己的孩子每天都能吃到鲜肉,又要让它们在孩子进食的时候不能有丝毫扭动,伤了自己的宝贝,这实在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活儿。   蜾蠃也不仅仅只捕捉螟蛉的幼虫,有时,它也逮别的虫子,甚至敢向危险挑战,就连食虫虻都要让上三分的蜘蛛它也敢下手,有一次,我就看到它把一只正在网上捕猎的蜘蛛蛰昏后给抱走了。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