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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小镇上消失的物事(修定稿)

2020-12-08抒情散文李云

小镇上消失的物事(修定稿)
文/李云
0轻飘飘的旧时光……,我迷恋这样的歌词,如同迷恋我永不再来的青春。多年以后我茫然地站在中年的驿站,内心凄苦迷离而又满怀期待,仿佛一回头,便能抓住身后一段闪光的日子。对我而言,许多美好的旧时光正在飞速地
小镇上消失的物事(修定稿) 文/李云 0   轻飘飘的旧时光……,我迷恋这样的歌词,如同迷恋我永不再来的青春。多年以后我茫然地站在中年的驿站,内心凄苦迷离而又满怀期待,仿佛一回头,便能抓住身后一段闪光的日子。对我而言,许多美好的旧时光正在飞速地逝去,我所能记下的只是一鳞半爪的像梦一样飘散的碎片。 1·电影院   电影院作为一个具体形象的事物出现在小镇人们的生活史中,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在此之前,电影走进小镇的方式是裸露的(露天里观看)吝啬的(几个月看不到一次)神秘的(惟其看得少才显神秘)。   那年夏天,我从外地读书回家,它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欣喜若狂,一个漫长的暑假因此多了几分浪漫。我的内心不再躁动不安,无聊的夏夜有了打发时间的最佳去处。那个时代的电影院是属于年轻人的,它还属于爱情。   它有着与众不同的外表,直到现在我仍然觉得它是古镇历史上较有特色的建筑之一。它看起来像十九世纪的欧洲城堡,哥特似的建筑风格,有着像教堂一样高高耸立的塔尖。三层楼房,最底层是宽敞的放映大厅,有七百多个座位。足够容纳小镇上喜欢观看电影的人群。它的外表显得很古朴,贴着深灰色的水磨石方砖,给人以斑驳凝重的感觉。电影院前面是一个宽阔的院子,每当电影开场之前总有卖瓜子花生或是卖汽水的老太太候在那里,满含期待的神情。电影院前面的墙壁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巨幅电影宣传画,漂亮的女演员,英俊的男主角,煽情的剧情介绍,极富诱惑之能事。白天总能看到一些少男少女站在那里观看,或是打听新来了什么片子。放电影的小伙子经常被镇上的少女围着索要免费门票。售电影票的窗口,仅可容一个人的脑袋通过。对于镇上的个别青年来说,这个窗口行同虚设,因为他们从不卖票,因此打架斗殴的事件经常发生。印象中较深的一次是,电影快结束的时候,两个年轻人在看电影的时候发生了冲突,扭打着冲出门外,人们也跟着跑去看热闹。两个人都动了刀子,谁也不服谁,派出所的王所长朝天鸣了一枪才制止了一场血斗。武打片经常激起人们好斗的天性,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不惜头破血流。   除了武打片,人们喜欢看的还有战争片和爱情故事片。放《红高粱》的时候,很不多人都不喜欢,觉得故事情节不精彩。大家认为要像《大决战》那样的片子才精彩,打得过瘾。不过人们第二天很快就学会了《红高粱》的主题曲,有事没事都要哼上一句: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海誓山盟》,印度电影,我一连看了三遍,主要是冲着它的片名,因为我那时正和镇上一个姑娘谈着海誓山盟般的恋爱。   电影院也许是最富有中国特色的浪漫场所,那个时候正在恋爱着的人们有几人没在电影院里那昏暗的场所卿卿我我过呢?最早认识的时候是在电影院,彼此增加感情的地方多半也是在电影院。不像现在的年轻人,有更新鲜别致的约会场所。可以说电影院见证了人们爱情的发展过程。想想看吧,在昏暗的光线下,两个人坐在那里,彼此能听见对方的心跳,身体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再加上影片中缠绵的镜头,是不是更能激起少男少女们心中旖旎的情怀。
那个暑假我几乎天天晚上泡在电影院里。一吃过晚饭,到老街后面的河里洗个冷水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就往电影院里跑。不光是我,镇上差不多所有的年轻人都集中在那里。也不一定非要看电影,大家图的是那种气氛。在众多看电影的人群中总有你心仪的某个女子,为了接近她谁都不愿意放过这种公开而又隐秘的场所。可惜的是每晚最多放两部电影,大都感觉意犹未尽,久久不愿散去。令人惊奇的是那个时候夜猫子之多,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就像是马尔克斯笔下的马孔多镇,到处都是患失眠症的人,而且白天还个个精神抖擞。喝酒,大声吵闹,把小镇的夜晚撕得支离破碎。性,青春的煎熬,让镇上的年轻人变着法子寻找刺激。   电影院作为给人们提供欢乐的主要场所,偶尔也会客串一下其他的角色,比如全镇群众集会,选举镇人民代表,或是召开批斗大会,还有就是租给外地来的杂技团演出。我回镇上教书的日子,多次带着学生到这里接受生动的法制教育。高高的台子上,被绳子捆绑得严严实实的罪犯,一字排开,低着脑袋,脖子上挂着写满黑字的牌子,上面写着诸如强奸犯,盗窃犯,杀人犯之类的字迹。批斗结束后,他们被威严的武警战士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提上绿色军用卡车,嘟嘟嘟开往县城。那场面对十二三岁的学生来说,总是显得有些恐惧。我生性胆小,尤其怕看枪毙犯人的场面,荷枪实弹的警察,尖锐的警笛,呼啸而过的军用卡车,总是让我不寒而栗。当我看到那些犯人被推推搡搡押上台子的时候,常常产生一种幻觉,疑心站在那里的正是我自己。经常做恶梦,梦见警察拿枪顶着我的脑袋,醒来惊出一身冷汗。这样的场面的确对老百姓具有警示作用,要不上面为什么总是喜欢不失时机地召开这样的公审大会呢?我一般不喜欢给学生布置写观后感之类的作文,教育担负着拒绝培养看客的责任。这些年这样的批斗会好像少了,也算是社会进步的一大明证。   外地的杂技团歌舞团来了,开着插着彩旗的车子,车子两边或是前面写着×××歌舞团来贵地演出,欢迎光临的字样。而演出的地点无一例外都是电影院。他们敲锣打鼓,车上放着流行歌曲。从镇东头走到西头,然后又从西头回到东头。把整个小镇搅得沸腾起来。女人,尤其是那些外来的女人更能吸引镇上年轻人的眼球,他们装出见过世面,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跟在那些女人身后,吹着口哨,说一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之所以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欺负外地人,是因为他们相信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古训。看戏的时候,要么故意找茬,要么就是大声起哄,让演出不能顺利进行。但遇上有真本事的人,他们往往就屁都不敢放一个。比如有一次,一个武生当着他们的面,表演了空手劈砖头的绝活,他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变得规规矩矩。好出风头,喜欢人来疯,是小镇人的一大特点。   电影院在我的记忆中,便是这样一个驳杂充满乐趣的所在。   可惜的是电影院在小镇的历史中仅仅维持了十多年的时间,就销声匿迹了,它原来的地址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现代化的商业建筑。当家家户户都装上闭路电视的时候,谁还在乎它的存在呢?时间把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忽略了。但是当我们坐在电视机前收看电影频道的时候,总会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对于镇上的后代来说,再也没有坐在电影院里观看电影的机会,是不是也是成长中的一种缺失呢?我不知道,只是越来越怀念那些飘在电影院上空的青春岁月。
2·粮站   大门两旁,隔着一道又宽又高的铁门,分列着两棵千年古树,像两个巨人日夜把守着大门。那两棵树是桢楠树,西南有名的一种珍贵树种。高高的树干笔直地刺向苍天,向四方八面尽力伸展开来的树枝像两把巨大的华盖将足下的土地罩在其中。它们在半空中紧紧靠在一起宛如一对亲密的恋人。对于粮站这样重要的地方来说,两棵古树无疑极好地充当了警卫的角色,让人敬畏。四周是一人多高的围墙,上面插满了尖锐的玻璃碎片。大门里侧的柱子上栓着两条凶狠的大狼狗,不怀好意地盯着过往的行人。这样的保护措施是完全必要的。因为粮站是全镇人民的胃,它的安全关系着大家的肚子问题。在我的印象中好象没有发生过一起偷盗事件,即使是在最饥饿的年代也是如此。   我对粮站的印象已有些模糊。只记得一进大门,有一个宽大的院子,左右两边,一格一格的厢房,里面分门别类堆放着一麻袋一麻袋的大米、面粉、花生、大豆,挂面等粮食。菜油放在另一个地方,一个外表酷似锅炉的容器盛着,工作人员轻轻拎开阀门便流出股股暗黄色的油来,像神话中的宝瓶总也流不完。院子中间有一棵枝叶茂盛的核桃树,在等待称米的间隙,人们喜欢坐在树下休息。男人吸着烟,和旁边的女人打情骂俏,小孩在光洁的石板地上追来追去,说不出的兴奋。   在粮站工作的姑娘,有几个长得很是漂亮,眼高于顶,对乡下人态度粗暴,正眼也不瞧一下。买米的人一多,她们往往就很不耐烦,动不动就大声呵斥,横挑鼻子竖挑眼,你还得小心翼翼陪着笑脸。谁叫人家掌握着这么重要的物质呢。在吃计划供应粮的那些年代,一个在粮站工作的职工顶得上一个在乡政府工作的人,人们对他们的羡慕也在情理之中了。   我从10岁起便经常跟着母亲去买米,一月一次。我家吃的是商品粮,全家8个人的口粮加起来大约200斤。我父亲是个病人,动不了力气,这两百来斤的粮食要靠我和母亲一背一背背回去。家在离镇几十里的山上,没有车子,只能靠肩膀。像我这样大的孩子都会被父母逼着去背米。我们那里是大集体,用的是同一张粮折子,买米的时候需要大家一起去。事先统计好你家买多少,他家买多少,写在一张单子上,由一个人统一去开票,开好票便等着称米,由于人很多,需要好几个小时才能称完。然后大人招呼各家的孩子,用绳子背着属于自家的粮食浩浩荡荡向山上进发。开始的时候还觉得很有趣,时间长了,背上的东西越背越沉,加上山路崎岖,就想耍赖,把米放在地上不走了。母亲会耐心地等着我,不住地开导,有米背就不错了,你还嫌什么。你看,那些农民想背还找不到地方背呢?想想也是,我们毕竟比那些一年辛苦种地的农民好多了,他们种的粮食不够吃,却还要上缴公粮给国家。不管母亲怎样说,我还是抱怨出身在那么一个鬼地方。我多么羡慕那些生活在粮站附近的人家,不必像我们一样辛辛苦苦驮着粮食在山道上艰难地行走。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读书离开这个地方。后来我上师范出去以后,我的粮食关系相应转到学校,背米的任务就留给了三个幼小的妹妹。   在进出粮站的日子里,我一天天长大,它里面卖出的东西喂养着我的童年和青春的同时,有许多阴暗的东西也在我的心头潜滋暗长了,我开始意识到生活中一些坚硬的部分,它在我心头刻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大约80年代末,粮站彻底地从人们的生活中消失。只有那两棵古树还在,依旧枝繁叶茂,居高临下,俯视一切。它不知道已全然换了人间。后来粮站被新修的镇政府取而代之。
3·供销社   她高高地站在柜台后面,像一尊美丽的女神,在一个乡下孩子的眼中,她简直就是女神的化身。她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梳着那个年代最时髦的发式。漂亮的脸庞,雪白的脖颈,胸前高高隆起的小丘,纤细的腰肢,活脱脱的美人形象。她身后的墙壁上就挂着许多美人的图画,古代的。那是用来出售的美人画,两毛多钱一张。西施,貂婵,杨贵妃,赵飞燕,一个也不曾缺席。我曾经拥有一套,贴在我睡觉的房间里,夜夜在她们的注视下入睡。她们是古代的美女,早已风流云散,无从想象。而她却是现代的美女,活灵活现。她的存在,不断强化着我对古代美女们的想象,要是活着,也不过似她这般模样。不,也许还没有她长的美,一个小孩子的审美就是如此固执。不过,这更能准确反映出她在我心目中所占的分量。   她身后的货架上还摆着诸如:铅笔,小刀子,作业本,文具盒,洗脸盆,毛巾,花伞……之类的物品。一面嵌着玻璃的柜子里放着许多印刷精美的连环画,《隋唐演义》《说岳全传》《三国》《水浒》……它们几乎是我们当时惟一的精神食量。放学后,我和小福子,小松子,背着书包就往这里跑。我们用一个星期积攒下来的午饭钱,从那个美丽的姑娘手中喜滋滋地接过崭新的连环画书,然后三个人交换着看。   供销社内部是一个巨大的厅堂,类似人民大礼堂,从这头走到那头,要依次经过农药化肥门市,百货布匹门市,文具书籍门市,五金电器门市,糖果糕点门市,烟酒门市,锅碗瓢盆门市。凡是能进到这里来的物品,总有办法将它们归入其中的一类。这里面好象什么都不缺,又好象什么都缺。这需要因人而已,因为好多东西都要计划供应。比如烟酒之类的东西,就显得非常的金贵。记得有一次,我爷爷看上了柜台上的一瓶酒,足足和供销社的主任软磨硬泡了三天才搞到手,爷爷怀揣着那瓶酒,一路走一路闻,脸上洋溢着酒鬼的幸福表情。   我迷恋供销社内部的气味,各种物体混合在一起发散出来的气味。无论是汽油煤油还是豆油盐巴,甚至是农药化肥的气味,我都喜欢。我一走进去,便看到那个身材高挑的姑娘站在那里,她说话的声音优美动听,身上有着淡淡的雪花糕的香味。我几乎一眼就喜欢上了她。那年我12岁,她18岁。我一生中喜欢过无数的女人,一厢情愿的喜欢。她和后来的许多女人一样,无一例外地教我明白了什么是自惭形秽这个词。我像丑陋的敲钟人爱着爱斯梅拉达一样绝望地爱着她们。   供销社留给我的记忆伤感而甜蜜,我寻找各种机会往这里跑,目的只是想看看那个姑娘站在柜台上的样子。这个画面构成我对那个时代供销社的全部印象,有许多的人和事在我心里早已风干,惟有那个姑娘站在那里,楚楚动人的表情一直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中。   最后一次到供销社购物,是读师范那年。母亲手头开始有了一点积蓄,我几乎耍尽了各种小聪明,好说歹说,缠着她买了一部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长虹牌的,价值300多元。那年除夕,吃过年夜饭后,全家美滋滋地第一次收看到了中央台的春节年欢晚会。当我毕业后回到镇上,供销社的功能已被许多的个体商贩所取代,那个美丽的姑娘早已不知去向。直到现在我再也没有看见过她。
4·铁厂
  小镇上消失的事物还很多。比如,铁厂。这是一个属于上世纪50年代的词汇,像沙漠中一条没有多少生命力的河流,流到70年代后期就干涸了。   那个时候,我们国家的领导人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钢铁产量上去了,中国就是一个超级大国了,就可提前进入共产主义了,老百姓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了。是啊,要造汽车,要造轮船,要造飞机,还要造原子弹,有哪一样离得开它呢?于是一场浩浩荡荡的全民炼钢运动在全国各地迅速铺开。   那是一个无从想象的年代,我从目击者的讲述中依稀体会到小镇人,我的父辈们在幸福的信念感召下的狂热和盲从,仿佛看到小镇周围的原始森林里一根根高大的木头,被人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山上砍伐下来,投进熊熊燃烧的火炉中,最后变成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这是必然的结果,父辈们低贱的汗珠像雨水一样落在看不见的深渊里,根本不能改变什么。大量无谓无效的劳动,留给后人一个悠长的叹息。历史仿佛是一个骑着瞎马的盲人,只有时间才会过后方知地告诉它:此路不通。   我没有亲眼目睹过人们大战钢铁的火热场面。迟到的出生使我仅能看到那场声势浩大的运动留下来的遗迹,像一处战后的废墟。我在十岁的时候,经过铁厂门外。巨大的厂房像一个空空如也的巢,萧条而落寞。有几只鸡在曾经热闹的舞台上无所事事地走来走去,周围是废弃的铁炉,地上撒落着锈迹斑斑的铁屑。听人讲,铁厂红火的时候,天天晚上不是演电影,便是唱样板戏。附近生产队的农民,收工后,饭也顾不上吃,揣着一团冷饭就往这里跑。我还听人说,铁厂有很多长得很好看的姑娘,穿着绿色的军装,梳着李铁梅似的大辫子。城里来的知青经常为了她们发生械斗。铁厂门外的围墙上,还能看到用石灰刷上去的标语,写着“胸怀祖国,放眼世界”“伟大的毛 泽 东思想万岁”的标语。那年我随父亲到镇上赶集,经过此处,忍不住向里面望了一眼。耳旁仿佛听到大礼堂传来红卫兵山呼山啸般的吼声。我怔在那里,久久不愿意离开。因为尿急,忍不住在写有标语的墙上撒了一泡尿,一条凶恶的狗不知从那里窜出来,吓得我提着裤子就跑了。   铁厂原有的旧址上,后来修建起了一座大型水泥厂。这是八十年代以后的事了。水泥厂开始冒烟的时候,纷纷扬扬的粉尘从天而降,不分白天黑夜地污染着小镇的空气,镇上居民早已习以为常。我妻子就在那里上班,每月领着不多的一点工资,维持生计。
5·收购站   楼下不远处,一排破旧的木房子,长年住着几个收购废旧的外地人。平日里,在镇周围走乡串户收购来的废书,废本子,废报子,废铁皮,汽水瓶,啤酒瓶,易拉罐等各类物品堆积如山,在他们的住所前形成一个巨大的垃圾场。那些物品散发着食物腐烂的霉味,苍蝇在四周的空地上到处乱飞。   有一日从那堆垃圾前经过。一个中年人站在路旁自言自语,别小看这些收破烂的。改革开放好多年,他们一个个已经整发财了。他的感慨不无道理。那几个人刚来镇上的时候,衣着邋遢,天天背个背篓,挨家挨户搜寻哪家有需要卖的东西。没有人正面瞧他们一眼。他们在小镇人鄙视的目光中不显山不露水地一天天富起来。收购的工具由自行车换成三轮摩托车再换成东风牌小货车。如今出去收购东西,已不像当初一样需要步行。把车开到要去的地方,大声吆喝一通,自有人把成捆成捆东西送到他的车上。   他们存在了多少年,收购站就消失了多少年。收购站是供销社下设的一个附属机构。我至今还记得它的位置,从供销社的侧门进去,沿着一条土石子路,走上十来分钟即可到达。收购站有一道又高又宽的大门,进到里间,便能闻到各种草药的香味,成捆成捆的车前草,黄柏皮,黄莲,脚鸡苔,茶叶,堆积如山,遮盖了大半个房间。这里什么都收,除了草药,还收购烂凉鞋,烂皮鞋,烂胶鞋,破锅,破盆子,猪毛,兔毛,鸡毛,鸭毛,以及其它动物的皮毛。也收购活蛇,黑乌骚(蟒蛇),菜花蛇,价格都不错。尤其是一种叫脆蛇(身体呈银白色,长约三四寸,一碰就断,故名脆蛇)的最受欢迎,捉来放在酒精里,一条可卖一元钱。我和同伴在放学的路上捉过三条,卖了三元钱,脸都笑烂了,到镇上的馆子里饱餐了一顿,每人吃了三大碗抄手,差点把肚子撑破。   收购站里的那个男的样子很凶,收购东西很挑剔,动不动就对人大声呵斥。不合要求的当场叫你倒在地上,收拾整齐了才给你过称。卖东西的人多,得挨着排队,有时候从上午等到下午。过完称,开好票,到另一处领钱。领着皱巴巴的几张票子往回走,早已饿的两眼直冒金星。奶奶会奖赏我一根麻花,又甜又脆,舍不得一下吃完。   我和奶奶一般一个月到这里来一次,我们事先将山上的草药采回家,放在楼板上凉干,然后装进口袋,背到集上卖。卖得最多的是金银花。那是一种美丽的花,凉干后泡茶喝有清热解毒的功效,极受欢迎。奶奶上山割猪草的时候,看见什么采什么,只要能够卖钱的东西,她都采。有时候,哪样东西少了,就凑着,凑到一定数量的时候再拿去卖。奶奶总说,靠山吃山,老天爷是不会让人饿死的。奶奶每年卖草药辛辛苦苦积攒下的钱,会在六一儿童节那天为我花得精光。我穿着崭新的的确良衬衣,白球鞋,在台上风风光光地跳舞。奶奶在台下望着我,一脸幸福的笑容。   那个时候,我最羡慕的人是我外公,他是进出收购站最多的人。他一年四季总有东西出售。他进去一次卖的钱,比我和奶奶十次卖的还多。他是一个寻野生天麻(一种医治头风的名贵药材)的高手,他知道哪些地方有,哪些地方没有,像在自家菜园地摘菜一样轻松。冬天的时候,他牵着一条猎狗上山打猎,回来总有收获。把动物的肉吃掉,皮毛拿去出售。他活了不到六十,人们都说他杀气过重。   收购站曾喂养过我贫血的童年。我看到那些收破烂的人,情不自禁想起了它。
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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