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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队长的幸福一天

2020-09-17叙事散文牧歌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48 编辑

生产队长的幸福一天——《怀念生产队分瓜时代》之三牧歌 农忙假的那段日子,我几乎每天早晨都是在梦中被铃声惊醒。生产队的铃就悬挂在村南边的柿子树上,是铁丝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48 编辑 <br /><br />生产队长的幸福一天——《怀念生产队分瓜时代》之三牧歌 农忙假的那段日子,我几乎每天早晨都是在梦中被铃声惊醒。生产队的铃就悬挂在村南边的柿子树上,是铁丝吊起的一块废弃的铁犁铧。负责敲铃的当然是生产队长。队长提着马蹄钟在柿树底下。第一遍铃声是预备,到第二边铃声响过,柿树底下就开始点名了。“国有国法,队有队规!”这是队长点完名后的开场白。农忙时,队长几乎每天都要进行队规教育。比如:旷工,比如迟到、早退,再比如当中缺岗脱滑的……凡是社员能想到的偷懒漏洞都一一用扣罚工分的办法给堵上了。
队长声若洪钟,我十分钦羡地仰着头,看他胳膊在胸前怎样有力地挥来挥去,可恨的是嘴巴和眼睛不怎么争气,不是哈欠连天就是上下眼皮打架;同时,又在心里反感柿树底下那些耷拉着脑袋或边抽烟袋烟边低声叽咕的男男女女。
“……有的人在场上刚挑不两杈子就去喝茶,好容易半天喝完茶,又磨磨悠悠去厕所,一到厕所就半天不出来——脱滑!从今天开始,以后不管在场上还是在地里,凡解手,男的由贾栓柱监督,女的由刘三金监督;小手三分钟,大手十分钟。超过一分钟一次扣两分,超过一分钟两次扣半天工分,超过十分钟以上或连续五次以上超过一分钟的,按旷工一天处理。拉肚子,或妇女来月经的要一律上公社级以上人民医院开证明来。没有公社级以上的医院证明,一律都按这个规定处理!”
队长补充完队规,又分派一遍劳动内容,然后大伙儿便拿镰的拿镰扛锨的扛锨奔赴自己劳动岗位,队长等他们都跟随着各自的组长离开后也提着马蹄钟离开了。这时候,东方刚开始冒红,马蹄钟的时针恰好指到五点的位置。
我这天的任务是和小伙伴们一起拾麦穗。当然不是米勒油画上的那种拾法,而是拉着筢子将遗落在地里的麦子搂成堆,再由负责我们的组长称出分量核算成工分。麦地在村子的西边,与村子隔着一条小河和一片菜园子,北边是一片茂密的小树林。我拉着筢子一边满地乱跑一边迷迷糊糊地在想,这队长怎么就不困不累呢?他为什么就能天天都起的那样早?还有他那不言自威的的凌厉气势,犀利语言,满脑满肚子的智谋计策……听父亲说队长也没怎么念过书,可这一切都是怎么得来的呢?但任凭我想破一颗十四岁的脑袋也难以找出答案。
我感到肚子里叽里咕噜地叫唤起来,再张望一下家的方向,这时候,村子的上空已经袅袅地升起了缕缕炊烟,与此同时,空气中有饭菜的香味飘来。我正心思着还有多久可以收工回家,这时候,五妮儿拉着筢子凑过来,让我陪她去解手。我们将筢子放在地头上,然后一起钻进小树林里。
在林子里刚走几步,五妮儿一把拉住我,右手食指按在嘴唇上发出“嘘”的声音。原来地上有两只像灰鸽子一样的鸟儿,见到我们也不起飞,而是瞪着圆圆的眼睛,跳起细脚伶仃的爪子往里跑。这立时激起了我们的占有欲。我们一心想要逮到它,就暂时忘记了其它而亦步亦趋地往前追。不知走了多会儿,突然听到深处有窸窣声和这样的男女对话:
“……你在这撒完欢儿自己回家睡觉去了,俺呢?俺还得照样干活去!你在家睡大觉,别人都以为你是上大队、上公社开会去了呢。哼,你看着唉,再不好好对俺,小心早晚揭了你的老底!”
“哎!今天不是安排你在场屋里簸粮食了吗?热不着累不着的,还不满意啊?要不,你今天上午别出工了,我给记工员说安排你去公社开会了,直接给你按公出算。”
“还让人去医院开证明,亏你想得出来,还不是怕人家找借口不跟你……光刘三金、孔令芳、李红霞、吴秀玲这些骚娘们还不够……”
是队长和五妮儿的母亲的声音。五妮儿的脸腾地红了,俩眼睛像要喷出血来。我拉拉她胳膊,想问她是否还继续往里走?但她没有理会我,而是胸脯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然后掉头向来时的方向跑去。我也顾不上多想,小心翼翼地迈着一溜碎步尾随在五妮儿身后,只听背后,“又嫉妒了不是?——怪不得人家都喊你狐狸精呢。这收完麦雨季就开始了,全队五六十个老娘们儿,今天你说来身上了,明天她说来身上了,一个个都假托着来身上不愿下水,这扒沟跳河的活……”队长那低沉而浑厚的声音越来越远……
我们重新拉起筢子,谁也没再说话,直到组长将我们搂的麦子称完分量装上马车,然后宣布收工回家。
我总算熬到了假期结束。当我重新背起书包迈进学校大门时,我突然感觉到自己长大了许多。我决心忘掉那段梦魇般的日子,立志今生远离野蛮和愚昧。于是逐着文明烛光开始了漫长而艰辛的人生跋涉。
几年前,当我受思乡心切驱使再次踏上故土,却发现,古老的村庄已经变换了模样,那片古旧的草屋,那片半边括号一样拥裹着村庄北半部的小树林,还有那片柿子树及场等都已不见了踪影。时间这块橡皮早已将我生命的痕迹从这块土地上擦拭殆尽。面对着人去物非的场面,我的心头立时掠过一种难以述清的情愫,几许失落?几丝怅惘?几分酸楚?还是几多欣慰与庆幸?……是而又不是。我甚至一度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怀疑起自己追求、跋涉的意义与价值——
我以为几经艰难跋涉和人生跌宕自己已经能够苍山看惯漠海等闲,以为随着人类社会进步,那些龌龊和污浊,那些与文明不相谐的音符早已被被彻底清除和摒弃。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命运却在我年逾五旬越知天命这个节上绾了个扣,让一度立志弃绝的久远一幕又重新回到面前。——尽管时空已转换至四十年后的今天,人文荟萃的都市。当一样的场景,一样的画面乃至一样的人物及嘴脸层出不穷地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为自己经过大半生的坚持不懈追逐与跋涉已经抵达文明圣地,人生的巅峰的粗浅认识而汗颜而惶惑。由是不无惊恐地感叹,人生犹如画圆圈,哪怕是历经过衣带渐宽终不悔的追求,哪怕是为心目中的那片灯火旰食宵衣几近耗尽了生命,到头来,也不过徒为身心多增一点经历,为人生多添几道风景。
是终于明白,在我生命历程中,冥冥中,早已有一双无形的大手为我安排下了这一切。任凭自己怎样挣扎,怎样努力,始终也挣不脱,逃不过,更舍弃不掉时间和时间赋予的生命。而所有的过往与经历都会毫无二至地载进岁月,镶刻进生命里----不管你愿不愿意。我怀恋青春美好岁月,于是不得不怀念起生产队分瓜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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