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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倒影

2020-10-13叙事散文川媚
一个人总有一条可以亲近的河(或者江)。当我走近一条河,不像走向母亲,看到自己作为女儿,作为一个女人,所有的光荣和悲哀;也不像走向父亲,看到作为一种因袭,人性的硬度和固执,仰慕和失望。我是把它当作一种药。是人类不能生产的药。它是大自然,作为大
  一个人总有一条可以亲近的河(或者江)。当我走近一条河,不像走向母亲,看到自己作为女儿,作为一个女人,所有的光荣和悲哀;也不像走向父亲,看到作为一种因袭,人性的硬度和固执,仰慕和失望。
  我是把它当作一种药。是人类不能生产的药。它是大自然,作为大自然它是天然的,作为一条江,它又是个别的。我总在黄昏时分,走向我们城市唯一的江。走向它,我可以选不同的路,但是我没有翅膀,想到这个我感觉到了心里的痛,又几乎想要下泪了。   当我走向江堤大道时,是想去江边田野里拍几张有阳光余韵的相片。桂香浮动的天空开始收敛下午升起的亮色,很快走向一日的夜。这是我回想起来的感觉。感觉往往是真实的,对于白日温度或者色彩的落差,感觉往往也特别清晰。下午乍见雨后初晴的阳光时,心完全是盲目的,而视觉是明亮的。我抬头看天,喃喃地说:太阳多好。而此刻我感觉到夜色降临,视力变得更加微弱:香喷喷的桂树,三三两两散步的人,都仿佛是梦中之景,从我眼前云一般飘走了。我的目光一直依附在小儿跃动的身体上。我的手以朋友的姿态在他肩上放了一下,给他举手轻轻一拂:像不愿意惹尘埃。我心一颤。   物候与心理的对应,总是根深蒂固。郁达夫共秋沉醉,柳永共秋惋叹。秋之感想无不因人情而起。秋雨绵绵的时候,劳动也有特别的美感,何况是生动活泼的众人,那么些戴草帽的人,何况是在碎花点点、香气馥郁的桂花树下,把一柄锄,翻弄齐人深的野草。桂花树沿堤排开,居然有数里之长的阵线,蔚为大观。野草在任何地方都被我当作风景看的,锄去它让我匪夷所思。我散漫和杂乱的心思,由此可见一斑。   而被我称作田野的河滩并未真的让我绝望。原以为田野像桂堤一样失去了原始生态,待漫不经心地走近一看,那些如同雨后禾苗一样蓬勃的密匝匝的野草,整整齐齐地列在田间,向我俯仰致意,默默传情,我欣喜而且肃穆,失而复得似地把它们看了一个遍,真想立即叫出它们的名字,但我又叫不出一个名字。它们就叫野草。它们是没有独立的名字的,或者仅仅不为我所知?这样的不公是人类所为,还是仅仅表明我的罪过?我知道有一种隐秘的感触使我想到这样一个似乎永远无解的问题——无解是因为不想解,我的好奇心并没有达到科学家或者哲人的境界。幸好,野草比韭菜活得长,所以能等到自己的秋天,看到芦苇花开,看到自己的花絮,蚊蚋一样飞翔。   脚下平铺着的石条,坚硬清洁,都隔一步之远——恍惚之中,它们像一道天梯——引领我到达前方的嘉陵江。我固然不可能闭着眼睛来到江边,但无论怎样繁弦急管的心事,一步一步随风飘摇,到了江边就流泄成熨贴的水波。   似乎永远有一条渡船停在这里,与游玩的人互不相干。儿子永远比我更早一步到达江边,踩着有明显湿意的泥路上贴地的草,跑去打水漂。无论如何,我也是要去江边的。我说比赛。无论如何,我的漂总比他的远。没有悬念的游戏,我没有持续下去,蹲下来看江,听见儿子说:石头其实并不重,小孩都搬得动,重的是心里的累赘,善良和罪恶——虽然别人不知道,自己是知道的。我认真地看着他说:你是妈妈的宝贝。他大大咧咧地转过身去踱步。江面或明或暗。对岸连绵不断的山挡住了太阳余光,江面就有一团暗黑;远处女人的腰背和乳房一样的山峰常常牵住我的视线,我不知道如何表述这种相似。听到青蛙跳水一样的水石相激的声音,心里渐渐充满实在的愉悦和飘缈的思想。诗人多多在一首叫做《孩子》的四行诗里,把孩子和女人看作自由和爱情的障碍:
    
     “创造了人类,没有创造自由
     创造了女人,没有创造爱情
     上帝,多么平庸啊
     上帝,你多么平庸啊!” 诗人的可爱在于他的坦诚,但他男人的自私与阴暗,更是深不见底的,怕也已成为他的心病与累赘。既然有多多,也便有胡兰成,有名不见经传的、自以为比尼采更伟大的狂人。   思想永远不会让女人沉溺。视野里忽然隐隐有一线光亮,箭一般地迅速移动,儿子说那是觅食的鹤。鹤在渡轮后面消失了踪迹,我听见了鸟的欢叫。渡轮在霓虹初上的时候开动的,荡起的水波有力地扩开,与上游下来的波纹相互交织,无比欢悦。我因为忙于厨事而感觉燥热的身体,早被江风吹得凉爽无比。于是站起来往回走,听得田野里琴声大作,虫子的演奏开始了。小儿是这样说这些把楼梯的角落也当作大厅的演奏者的:      “虫子们在拉小提琴,
     蜘蛛网是它们的琴丝。” 这声音整晚响彻,我从来不知道它们何时才会噤声。   那流动的、黑沉沉的江水,一直在我的心里,它似乎蕴藏着人生的一切真理,我愿意在那里看透一切。在薄暮的江边,我看到山体的巨大倒影,而无法看到自己的倒影,但我在灵魂的深泽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自省,总是最急切的事务。我宁愿保持对于世事的懵懂,也不愿意省略对生命意志的拷问。众人皆醒我独醉。对于人世的悲悯,使我变得脆弱,敏感,谦卑,像那高树间悲鸣的秋蝉,更像是野草间彻夜不眠的虫子,没有人听得见它们的高亢,它们的高亢只是徒劳;没有人了解歌唱的意味,歌唱只是徒劳。它们的高亢与顽强,让我难以自持,所以整晚坐在桌前排这些字。
               (2008-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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