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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手帕(外一章)

2020-09-24叙事散文连云港陈武

哦,手帕二十多年前,我住在乡下老家。夏天的农村,一交阴历五月,便值黄梅节气,潮热难当,汗流浃背。乡下人乘凉,都在水边树下,摇着蒲扇,也乐得安闲自在。邻居是个勤劳人家,喜欢在清明前后,种几株羊眼豆秧,在家前屋后,闲空地边。还拿几根木棍,搭个
哦,手帕


二十多年前,我住在乡下老家。 夏天的农村,一交阴历五月,便值黄梅节气,潮热难当,汗流浃背。乡下人乘凉,都在水边树下,摇着蒲扇,也乐得安闲自在。

邻居是个勤劳人家,喜欢在清明前后,种几株羊眼豆秧,在家前屋后,闲空地边。还拿几根木棍,搭个棚子,搓些草绳,横竖扯几道。到了夏天,这些豆秧顺着树枝、草绳攀爬,青枝绿叶,造成一个天然的凉棚,又透气又凉快。周围人家的男男女女,都喜欢在中午或傍晚时,或拿个板凳,或搬张椅子,或铺张凉席,随高就低坐在下边,一边摇着扇子,一边乘着凉,讲一段薛仁贵征东的故事,或唱一出周法乾杀妻的小戏,嘻嘻哈哈其乐融融。

我中学毕业,在家没事,也会躲在瓜棚下听他们东扯西拉。有时也会心不在焉,耳朵似乎在听,心却在想别的事。想什么呢?想我妹妹的同学,那个叫慧的女孩。

慧经常到我家来。她和我妹妹最要好,是村联中初三的学生。她个子不高,或者说是矮个子,还略略地偏胖。我不知道喜欢她什么,洁白的皮肤和亮亮的眼睛自然是不用说的,关键是,她身上的衣服很得体,蓝色的筒裤,白色的短袖衫,服贴、自然,清清爽爽的。她每次来,都站在我家屋后,喊我妹妹。有几次,我都在邻居家的瓜棚下看到她。她戴着大草帽,把一辆大桥牌轻便自行车扶在手里,喊两到三声,就掏出手帕,在脸上擦汗。我能看到她的手帕是白色的,叠得方方正正。我妹妹会在她擦汗时,从后窗里伸出手,一边招手,一边跟她说,进来,进来。

慧会和我妹妹躲在屋里小半天,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瓜棚下的人会说,这两个小孩,也不出来凉凉,不就热死了嘛。

我也希望她们能出来乘凉,这样我就能更近地看到慧了。其实,我和慧有过一次很近的相遇,还说过一句话。那是在我家水井边,我在那里洗水萝卜吃,妹妹的房门突然开了,慧端着脸盆刚迈出一步,又退回去,还做了一个羞涩的表情。我听到她小声地对我妹妹说,你二哥。我妹妹接过盆,跑过来打水。慧也跟过来了,她端着盆,妹妹压着水。那天的水井好像故意跟她们作对似的,压不上水来了。我妹妹说,二哥你帮我呀。

我在压水时,慧离我只有半步远,她略略倾斜的身姿十分的优雅,丰盈的脖胫里细绒绒的汗毛清晰可见。我用力压水,分了神,没有很好地控制手上的感觉,让水突然喷了出来,洒到了慧的脸上和肩膀上。慧虽然做了一个躲闪的表情,还是稳稳地端住了盆。我还没来得及说对不起,我妹妹就抱怨地说,我二哥你还小心顶咯哈。我赶忙说对不起。慧笑着说一声,没事哩。我妹妹又替慧把盆端住了。慧站在一边,掏出手帕,在脸上和身上擦拭着。我看到慧抖开的手帕是全白的,只在角上有一朵小蓝花。我见过妹妹的手帕,都带着花花绿绿的图案,像慧这么素雅的手帕我还头一回见过。

有一天中午我从外边回到家里,看到妹妹在洗手帕。其中一块洁白的手帕不像妹妹平时用的,我望一眼她的房门,问,谁来啦?妹妹说,没人啊……噢,这是慧的手帕,她忘记带走了,我帮她洗洗。妹妹好像知道我的心思似的,一边往绳子上晾一边说,人家的手帕你不能拿噢。我说我才不爱要了。又说,那你得给我一个。妹妹说,我才不了,你自己不会买啊。

在中午的大太阳下,手帕一会儿就干了。我妹妹在上学前去收手帕,她在收到慧的手帕时,对我说,二哥,要不慧的这块手帕给你吧,她可能不要了。

就这样,我有一块慧的手帕。

慧的手帕装在我的口袋里,心里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和慧很切近地相处了。慧的手帕上有一种淡淡的味儿,似乎也不完全是香味,就是那种淡淡的女孩儿味,好闻,亲密,让人心醉神迷。

半个月之后,我妹妹和慧她们毕业了,正是暑假里,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录取通知。 记得在那几天里,我妹妹天天关在屋里不出来,慧偶尔还从她们村骑车过来玩一两次,也和从前一样,嘀嘀咕咕有说不完的话。

就是在这段日子里,我和慧有过一次不期而遇。 那天我到镇上的水泥制品厂上班,骑一辆长征牌加重自行车,慌慌张张地赶路。

半道上,迎面看到了慧也骑着自行车。她显然也看到了我,在我们即将擦身而过时,她突然从车上跳下来。我也急忙刹车,跳下来。

这时候,我们已经错过了大半辆自行车。 我们一齐往后退两步,站在树阴下。慧的脸红红的,有许多汗水。慧说,上哪里啊?

我说,上班去的。

慧一手扶车,一手拿出手帕擦汗。慧的手帕还是洁白洁白的,只是角上的小蓝花变成小红花了,也只有一朵。

我的口袋里也有一块手帕,那是慧的。我想拿出来还给她,但是我没好意思,主要是,手帕被我弄脏了,我在挤脸上的粉刺时,沾染了一点血迹。

慧又问我妹妹怎么样了。

我告诉她妹妹一直在家里。

慧嗫嚅着,才说,你对她说一声,我没考上高中……她也没考上。

我看到慧的脸更红了。

我噢一声,心想,我们早就预料到了。

慧说,我走了。

慧在推车走了两步之后,又转头说,我到房山去念书了,还是初三。

我噢一声,兴奋地说,房山中学就在我们厂前边。

慧听了我的话,惊讶地说,真的呀。然后就快乐地笑了。

我说,我能听到你们学校的打铃声。

慧点点头,跟我挥一下手。

我看到,她手中的手帕在风中像一只欲飞的白鸽。

2010-7-27


一杯茶
夏天的水泥制品厂就是一个大火炉。热浪把水泥场地都烫焦了,如果谁往白花花的水泥场地上吐一口唾液,立即就会冒起一股烟尘。

对,我就在水泥制品厂上班。我的工作就是把由水泥、黄沙和石子等混合在一起的原料,搅拌成合格的混凝土,然后,由另一班人打成一块块楼板或一根根桁条。

这个工作很累,也很苦,夏天才过一半,身上已经脱了好几层皮,脸也跟黑驴屎蛋一样黑了,但是,有一种快乐,是别人不能体验的,那就是,每天都能看到慧。

上一篇说过了, 慧是我妹妹的同学,她在水泥制品厂一墙之隔的中学里读书。慧的叔叔是石英沙厂的会计。石英沙厂和我们水泥制品厂在一个大院子里。靠近北墙,有一排十几间石墙红瓦的平房,是石英沙厂的职工宿舍和食堂。慧就住在其中的一间里。我们的水泥场地,说起来有些霸道,有一截,就伸在那排平房的前边。如果住在宿舍里的人想抄近路,必须从水泥场地上经过,所以,我每天都能看到慧。这里要顺便交待一下,由于天气异常的热,我们干活是没有时间的,早上天一亮,趁着太阳还没有出来,我们就上班了,到了九点,一个上午的活就干完了,下午也是五点才干活,一直干到天黑才下班,选择这样的班次,无非就是躲开中午酷热的高温。这样一来,慧在上学和放学时,正巧都在我们上班的时间段里。她从我们的场地上经过,自然地就落在我的视线之内了。

慧是漂亮的女孩,虽然稍矮了些,却一点也不影响她的美丽,相反的,还有一种玲珑的乖巧。我喜欢她,从内心里对她产生爱慕,却不敢向她表白,甚至连说话都不敢,这一方面是她还在念书,另一方面,是我心虚胆怯,怕她对我的冒失产生反感。有几次,我在大门口和她不期而遇,远远地看到她时,由不得的心慌意乱起来,担心她会怀疑我故意这样和她邂逅,因此,在擦肩而过时,我的头都抬得高高的,假装视而不见。她也从来没有和我打过招呼。不过她一定也看过我在水泥场地上干活时的狼狈样子了,光着上身,臭汗横流,像经历一场残酷的战斗。

不过我们还是因为一次偶尔的意外事件而接触了。

那天阳光格外的爆力,下午五点我们走向水泥场地时,就像走在滚烫的开水里,感觉有许多火辣辣的东西披在身上。我端着一个特号陶瓷茶缸,茶缸上有一行为人民服务的红色大字和一组知识青年在广阔的农村里战天斗地的劳动场面。这个茶缸每天都装满开水,跟随我来到场地上,在我口渴冒烟时我会端起它咕咕喝几口。

茶缸就放在拉紧的钢筋旁边,离我搅拌的混泥土大约有两步之远。

慧放学了。她每天都是在这个时候放学回来——说起来真是奇怪,我能听到学校放学的铃声,那种悠长而缓慢的铃声。不久之后,慧就出现在大门口。多半时候,她都是急急地走来,在路过我们水泥场地时,她就要小心多了,因为场地上有新打的水泥板或桁条,她要从这些水泥制品上跳过来。今天,她在跳过那排新拉的钢筋时,脚被绊了一下,我的那杯水就被弹回来的钢筋抽翻了,当当当的,陶瓷花缸滚在水泥场地上。慧被惊住了,我看到她站在阳光里,脸色通红,手足无措的样子,嘴唇似乎动一动,但什么也没说。我也惊慌了,语无伦次地说,对,对不起……没烫着吧?她很不好意思地笑一下,说,我给你倒一杯。

慧跑进宿舍,拿出了竹壳暖水瓶,可她在给我的茶缸冲水时,又发生了尴尬的一幕,她的水瓶里没有倒出一滴水来。慧这次更加的不好意思了,她小声地说声对不起,又抱歉地笑了,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慧说,我忘了……早上就没有水了……我到厨房去打啊。慧拎着水瓶急急地往平房另一端的食堂里走,可食堂的门锁上了。慧几乎是垂头丧气地走过来,说,今天是星期天……

慧站在我对面,中间只隔着一排贴地的钢筋,两手把壶抱在胸前,纤细而优美的胳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羞涩地望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批评。她脸上已经流满汗水了,头发贴在了白皙的面颊上,脸上的表情和眼神都是抱歉的。

没事,今天不渴。我说,你回屋里啊,太热了。

慧“嗯”地轻应一声,说,我知道,你都是到供销社的开水房打水的……慧没有再说下去,她可能知道那是我仅有的一杯开水了,而且正是上班时间,我也没有机会再去打水了。她像邻家小妹受到委屈一样,不情愿地回宿舍去了。她的不情愿,似乎缘于我没有批评她,是我的过错似的。

过了一会儿,慧又走了,手里多了几本书。按照我对她行踪的了解或推测,她现在是去晚自修的。
在天将黑未黑的时候,我们的活干完了,我把东西收拾在手推车上推回仓库之后,拎着铁桶在水龙头上接水准备洗澡。在哗哗地流水声中,我看到水泥场地上闪烁着淡淡的落日余辉,屋顶上方的天空已经布满金色的烟霞。暮色渐渐四合,那渐渐消褪、渐渐黯淡的颜色看上去更美丽了。隐约的,我看到那排平房的前边走过来一个人……我心里突然地激动了,那不是慧吗?她正往我这边走来。

暗紫色的暮霭从地面上冉冉升起,空气纯净如银,宁静安谧。慧的脚步轻快而有节奏,她在离我好远就大声说,我给你送水来了。

我看到她手里端着一只稀见的保温杯,笑吟吟的,离我几步远就站住了。暮色此时更加的温情而柔和…… 2010-7-30 [ 本帖最后由 连云港陈武 于 2010-7-30 09:3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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