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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洄小记】重阳木杂想

2020-09-24叙事散文苇岸-弦歌

重阳木杂想“丹阳旧多红杨,一望皆丹,故曰丹杨,杨与阳同音,遂称丹阳湖”。当我第一次看到《太平府志》中这段记载时,自然想到白沙洲上芮家咀的那棵千年红杨树。1高二十多米,干粗需八人合抱,冠幅占地四百多平方米,实非树中等闲之辈。千余年来,红杨树
重阳木杂想

  “丹阳旧多红杨,一望皆丹,故曰丹杨,杨与阳同音,遂称丹阳湖”。当我第一次看到《太平府志》中这段记载时,自然想到白沙洲上芮家咀的那棵千年红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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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二十多米,干粗需八人合抱,冠幅占地四百多平方米,实非树中等闲之辈。千余年来,红杨树经过多次洪涝灾害,仍傲然挺拨,擎举一树遒劲与蓊郁。特别是抗日战争时期遭受过一场芦苇堆大火,第二年春天枯枝上竟然抽芽萌绿,从此被乡民们奉为神灵,立为乞福保安的富贵树。   我十几岁时和它有过一面之缘,是去同学家玩的途中,见村前好大的一棵树,仿佛有一股凛然之气由胸中逸出,同学说这就是那棵千年的红杨树。我便想起以前听过红杨树的影子映在一户人家门前的水缸里,那户人家总是运气好的传说。忍不住再驻足打量又打量那棵红杨树,遗憾见得不是时候,枝头的叶还未萌发呢。真想看看它的叶是不是红的?却也没问一问熟悉它的同学,不过也并不后悔,即便同学说出是红是绿来,也未必能说得清,得亲眼看一看才好。这个想法一直搁浅着,春水不来,也就想不起起航了。   好在百年的树便可称作宝,千年古树可算作活化石了,总有人要上报到县里市里,于是有专家来考证,考证出红杨树始植于北宋年间,距今已有千余年历史。被列入了市级文物保护单位也在情理之中,喜人的是专家指出此树学名重阳木。我以前遗憾只见枝繁未见叶茂,现在拿着它的名片,鼠标一点便能从网上得到很多信息。

  重阳木,大戟科,重阳木属,落叶乔木,高达十米。材质略重而坚韧,心材鲜红色,边材黄白色。喜光,喜湿热气候和深厚肥沃的砂质土壤,较耐水湿,抗风、速生。答案够详细了,何况搜到的图片还告诉我重阳木树姿优美,三出复叶,总状花序,花色淡绿,叶秋后转红。这些证据绝对能辅助我提出两个猜想。首先《太平府志》的那段记载是立得住脚的,而且当年秋日的白沙洲岸沿上也是一望皆丹的景象。白沙洲的土质正是砂质壤土,温暖湿润的气候正适合重阳木生长。其次,重阳木在乡民们嘴里叫红杨树绝对掺入了感情色彩。我们老家水边多杨树(即旱柳),水里还有一种小灌木型的水杨树(即水柳),重阳木和它们一样耐湿,长在湖边是物竞天择的结果,无论是幼芽新叶,还是新叶的叶柄叶脉都是红色的,而且秋天像乌桕经霜而红,分外壮丽。再加上用重阳木打的家具色泽鲜红,乡民们祖祖辈辈都叫它们红杨树,那亲切劲儿就像乡民叫那头水牛豁鼻子老牛,叫那只母鸡芦花鸡,主妇总留着芦花鸡不杀是为了能孵出一窝田鸡一样的花背小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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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远方叔叔过世,我去吊唁。逝者的妹子哭诉兄长早年的艰辛:“亲姊妹啊,吃煞了多少苦……爹爹在丹阳湖里的风浪里丧了性命……苦命的亲姊妹,为了小脚的寡妇娘和年纪小不懂事的妹子,你扛起了家,拿着根篙子在丹阳湖里赶来奔去的,起风的日子,妹子和娘担煞多少心……”闻者即便没有艰苦岁月的经历,也能感受前辈们悲壮的人生。
  更早的岁月,是怎样的概念?比方唐代,唐彦谦在《索虾》的一开头便吟道:“姑孰多紫虾,独有湖阳优”。鱼虾肥美的白沙洲湖阳,便留住了我那些漂泊来此的先人。再早些年,天宝十四年,李白壮游江南时,留下一首浩瀚富饶的《丹阳湖》:“湖与元气连,风波浩难止。天外贾客归,云间片帆起。龟游莲叶上,鸟宿芦花里。少女棹归舟,歌声逐流水”。湖波、远帆、水鸟、芦花、渔女、船歌,好一幅渔舟唱晚图!接下来怎样呢?不等少女歌停,岸上的小伢力扯着嗓子喊:“姐姐,今天收的鱼多吗?”少女才将船儿系在水边的一株重阳木或者杨柳树上,小伢力又忙着问:“姐姐,今朝要不要劳驾我送两串鱼给七太公和五爷爷?”手里早摘好的柳枝早出卖了他在明知故问。姐姐答道:“是要劳驾小伢力大人送鱼。”说话间接过柳条,麻利地在枝梢打个结,一一穿了五条鲫鱼鳃,递给她兄弟:“爹爹从东湖回来没?这一串送给五爷爷,等我再穿几条黄颡给七太公。”小伢力喜颠颠道:“姐姐,今朝晚上母妈蒸了鸡子炖银鱼,爹爹从东湖得了不少银鱼,他还打发我送了些给村西头的老奶奶。”姐姐背着鱼篓扛起竹篙催道:“快送鱼去,回来晏了,银鱼炖鸡子就没了。”小伢力一脸坏笑:“才不急呢,你们都不喜欢吃。”
  直到明代,丹阳湖风物还美得入诗入画,不过那些诗画是风调雨顺一手调理出来的,更多的时光里沙洲人因地少人多过着打酒不醉买饭不饱的日子。每年的梅雨季节,内涝是免不了的,破圩之灾在沙洲人的一生中往往不只是经历一两次。对于不能行走的重阳木来说则灾星更重,重阳木耐水湿,不是抵挡不住水淹的两三个月,但每次防汛的节骨眼上被伐做打桩之用的树木里面定有重阳木。再有沙洲人再穷不能没有养命逃命的鸭船,重阳木是造船的良好木材,船也是吸天地精华了一生的重阳木的一种归宿。还有大水淹没了家园,屋倒房塌的家园得重建,重阳木便是重建家园的顶梁柱的首选。尽管重阳木承受着一次次灭顶之灾,还是有重阳木活下来,芮家咀那棵重阳木历尽水火之灾还是立得硬朗朗的,跟沙洲人一个脾气,从不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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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现在的人丢失了沙洲食不果腹的先民们身上的那份从容。才上幼儿园的孩子,就怕他输在起跑线上,学才艺、补缺补差;进了小学又怕他文化课跟不上,请家教,搞题海战;进了最好的中学,上了最好的班,还是怕孩子考不上理想的大学;孩子进了大学,又怕将来找不到工作……仿佛人的一生是怕的一生。难道当初搬到沙洲上的先民,得到了老天的承诺,保证给他们宽敞的瓦房,兴旺的六畜,和丰盛的粮囤,他们才肯上岛的吗?难道田园屡屡被淹了,他们就被淹怕了,躲到山里不回来了吗?事实上一代代遭水灾的人等水一退,就搭起茅屋,生火造烟,耕种渔猎,把心情过得跟风调雨顺时一个样。
  连没有行动能力的重阳木都能感受四季的规律和谐,回应出自己生命的乐章。早春二月,重阳木由芽尖出发的嫩叶鲜绿丰富春的颜色。暑天,重阳木撑起一片清凉,水面的阴凉让船来泊,岸上的阴凉供避暑的人打草鞋、织渔网。九九重阳一到,重阳木将一树碧叶染成赭红,人说重阳木通人性,在庆贺丰收,庆贺防汛成功打胜了那一仗。人也通树性,知道重阳木的叶们穿戴一新要赶着回到大地之乡。冬天里重阳木光秃秃的枝干伸向天空,简简单单的,像农闲时低头思考的沙洲人整理完农具后,编一两扇竹箔,做三四个虾笼,或者挑圩罱泥以备来年。
  我的思绪四处乱逛,这个世界真好,希望始终不弃人们而去,直到实现人们的梦想。比方我想看看家乡的那棵重阳木,网络帮我实现了心愿,还让我意外收获了丹阳湖名字的由来。比方昨天我去郊区看菜花,田地被征了,没看成菜花,却在生态园里看够了盛开的杏花。未来的不可知,不正好为惊喜留下了伏笔吗?如果人生熟门熟路,那让奇迹、感动、苦中乐和成就感居于哪一处谜底?有些不如意也许是塞翁失马之福,有些不顺也是人生中获取快乐的筹码,有顺利有倒霉才是公平的人生。连树木都不惊慌,我们还怕什么呢?



[ 本帖最后由 苇岸-弦歌 于 2011-4-1 09:5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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