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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生命,其实就是坚持

2020-09-24叙事散文李会和

生命,其实就是坚持姥娘把股骨头摔成了粉碎性骨折,就住到了我们家,这一住,就是三个月。春节回家,第一眼见到母亲,她的变化,让我着实的吃惊:头发更加的苍白,容颜更加的憔悴,瘦弱的身躯看上去更加的羸弱,眼神也变得木然和散乱,思路呢,似乎变得混乱
生命,其实就是坚持
  姥娘把股骨头摔成了粉碎性骨折,就住到了我们家,这一住,就是三个月。
  春节回家,第一眼见到母亲,她的变化,让我着实的吃惊:头发更加的苍白,容颜更加的憔悴,瘦弱的身躯看上去更加的羸弱,眼神也变得木然和散乱,思路呢,似乎变得混乱不清,刚刚还提到的事情,转眼的功夫,便不再记得。从第一眼看到我开始,眼窝里就是一汪浊浊的泪花,那一副全然手足无措的样子,让我从内心里感到了我自己的手足无措。
  晚饭吃过,姥娘在炕头上已经酣然入睡,平缓的鼾声,把我披满漂泊风尘的心一点点拉到了那铺土炕上。静静地瞅着姥娘那张平静中的老脸,鼻息里是老人那种特有的沧桑的气味,自己的眼睛里,慢慢被温馨一点点濡湿,家,在那一刻,变得倏然温暖起来,无比的现实。
  母亲倚在炕沿上,开始向我诉说三个月来伺候姥娘的不易,瘦削的肩膀一抖一抖,眼窝里的泪花顺着憔悴的脸庞慢慢滑落,渐渐地,压抑着的抽噎换成了呜咽,变成了再也无法压抑的一种宣泄。而这种宣泄,在我的记忆里,却是母亲在我的眼前的第一次。此时,当我再次抬头注视母亲的时候,那花白的头发告诉我,她已经是近七十岁的人了,一缕缕的白发,刺进我的眼睑,无以复加的酸涩。
  姥娘的鼾声还是那么平缓,她听不到母亲的呜咽,九十多岁的她,已经接近失聪,恐怕再也不会听到母亲的柔声和呜咽了,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她只能用浑浊的眼神揣度母亲的神情,或者,即使她能看得到母亲的泪水,也无从猜透,母亲是如何在用羸弱的身躯呵护着一个需要稳定的家,她更不会晓得,那具已经瘦弱的支撑自己都困难的身躯,其实就是全家的一个支柱。
  母亲的呜咽在姥娘的鼾声里渐渐平息下来,我借故小便,走到院子里大把大把地擦着自己的眼泪。天很冷,而我的心里,不是冷,是一股说不清楚的温馨,像那铺炕上暖暖的气息,从我的眼窝里汩汩流出。
  回到炕上,母亲已经平静,细心地掖着姥娘身上的被子,神情是那样的温柔和镇静。
  母亲跟我诉说的不易,不是白天伺候姥娘的吃喝拉撒,最让母亲受不了的,是姥娘夜里的折腾。一整天的忙碌,已经让母亲劳累不堪,而沉睡一天的姥娘,在夜里却是格外的清醒。每个夜晚,她不是要吃的,就是要喝的,要么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小便,稍不如意,就会孩子般哭闹。
  起初我并不完全相信母亲跟我的诉苦,在潍北那片大平原上生活的十几年里,姥娘在我印象里永远是那么的干练、朴实和知礼,我真的无法相信,她老人家老来老去,就会变得糊涂起来,糊涂到不会疼惜自己亲人的辛苦。
  春节里,我执意要跟母亲和姥娘睡到那铺大炕上,想让那铺大炕的温馨和家的气息熨帖一下自己漂泊的冷辛,也想替换一下母亲,让她暂时得到一些休息。几天下来,我还是领略了姥娘每个夜晚都要不停折腾的厉害。每个夜晚,姥娘总是在我们最需要休息的时候要吃要喝要拉要尿,直至天亮,总有六七次的样子,让人无法安眠,疲惫不堪,而天一亮,她却沉沉睡去,母亲却要拖着疲惫的身躯起来忙碌一天的家务。当我睡眼朦胧看着母亲摇晃着起身的时候,那背影里,写满的都是疲惫,耳朵里母亲悉悉索索忙碌的声音,扯着我的泪水濡湿了枕头。
  除夕的晚上,姥娘似乎格外的清醒,伴我们吃年夜饭,伴我们看电视,直至伴我们早起辞岁,居然一晚都没睡,一夜都没闹,辞岁的鞭炮响过,她让母亲给她好好梳了梳头,把披在身上的衣服好好的整理了一下,坐在那里,吃了整整一碗饺子。等晚辈们上门拜年的时候,我忽然发现,那个端端正正坐在炕头上的耄耋老人,脸上写满了喜气,慈祥遮盖了苍老,孩子般的笑意一直挂在嘴角。那一天,姥娘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好啊,好啊,过年好,俺又多了一岁。
  年初一的晚上,或许是过于兴奋,坐了一天的姥娘早早地睡下了。看着那张熟睡中的脸,琢磨着姥娘白天兴奋的神情和她说的话,我忽然就明白,其实,姥娘每个夜晚的闹腾,并不是她要故意去折腾自己的亲人,或许在她的思维里,怕极了生命的骤然消失,黑夜,也就成了她害怕生命消失的最大诱因,她才一次次在恐惧里用顽童式的看似无理的折腾提醒着自己和别人,自己的生命还在,她在试图用折腾打破黑暗的恐惧,坚持着自己臆想中生命的存在,她其实就是在跟恐惧拼争着,也是在跟自己的思维拼争着。
  春节,让我在漂泊的路上暂时停止了脚步,披着一身的疲惫,在家乡的土炕上享受了短暂的温馨,当我的身体上还沾着土炕的气息重新启动我漂泊的脚步的时候,疲累的身体似乎开始轻松起来,那些疲累,被家乡的土炕从里到外抚摸过一遍,浸泡过一遭,就羼杂了家的气息,舒缓起来。
  临别的时候,我没有告诉母亲我对姥娘的猜测,因为我知道,现在的姥娘,或许就是将来的母亲,生命,对每个人来说,同样的重要,即使在最脆弱最艰辛的时候,人的本能,或许就是在坚持着生命的延续。
  我在潍北平原上生活的十年,一直与贫瘠饥饿相伴,在我们不得不用黄茜草种子和各种野菜充饥的那些日子里,姥爷和姥娘一直都在用辛劳坚持着。三十多年前的姥娘是刚强的,那个时候,她也有过被劳累和贫瘠逼迫的暗自流泪的时候,哭过之后,她还是镇静地用辛劳继续着贫瘠的生活,在她的心底里,一直就坚持她自己常说的那句“咬咬牙就过去了”的话。
  人都说老人怕死,如今的姥娘已近残年,我却宁愿相信,她的这种怕死其实就是对生命的坚持,也相信她会在“咬咬牙就过去了”的信念里坚持着自己的生命。
  拙猊和尚有句谒语:前日是前生,今日是今生。如果说生命只是一天的话,我想,不管是阴天还是晴天,坚持了也就坚持了,终究还是一天,没有什么比生命的存活还重要,而这重要,的确是来自坚持的,哪怕是已到生命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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