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芋

洋芋
　　三月，麦子下种之后，母亲就要从地窖里取出一部分洋芋来剜种子。这些洋芋，有些是自己种的，有些是从别人家换来的。因为要做种子洋芋，是不能在同一块地里长两年的。 　　
　　刚刚出窖的洋芋，看起来还和去年下窖时一个样子。光光地身子，上面有一只一只微笑的眼睛。母亲用一把小刀，把这一只一只的眼睛剜下来。因为不几日，那些眼睛里，就会长出一株一株的芽芽来。母亲手里拿着刀，对着一个洋芋，左一下，右一下，上下翻飞。就剜成了一个三棱形的种子。一个洋芋，一般能剜三到四个种子。剩下的部分，奶奶捡了去，用清水洗过，洒上盐，放在锅里煮。那样，晚饭一定就是一锅煮洋芋了。这个时节，讨饭的人很多，有时，连他们也会一起吃到香喷喷的洋芋。 　　
　　剜好的种子，要放在一个大袋子里捂起来。那样才能保持水份。到了种的那一天，把种子运送到地上。地里，老黄牛已经犁开了一条笔直的犁沟。肥沃的土壤向犁沟的两侧翻开。母亲灵巧地把种子点在犁沟两侧。不能对称，左右隔开各一个，呈三角形。三棱向下。这样，有利于洋芋和土壤亲吻，并吸收土壤里的养分。我拿了一个小盆子跟在后，一撮又一撮的丢一种叫“膦二胺”的化肥。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多了，种子就烧死了。少了，又起不了作用。以前的人们，不用化肥多用农家肥。现在基本上都用化肥。父亲拿着一把铁锨紧跟其后，他负责把犁沟边的土回填到沟里，把一个又一个的种子埋起来。 　　
　　地头上的老黄牛，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它“哞哞”地叫几声，慢慢地嚼着胃里的食物。有时，望一眼忙碌的人们，有时又望一眼天边的白云，它在想什么呢！麻雀，在树枝上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它们机警的目光不时投向地里的人们。地头上，小沙沟里，有几个玩耍的孩子。他们的脚下，洒下的馍渣或是炒麦子。都是麻雀们随时都要获取的食物。麻雀，是乡村的精灵。人在那里，麻雀就在那里。 　　
　　我跟着母亲种洋芋。有时也开小差去地头上挖一种叫“甜根根”的草，放在嘴里嚼。若是幸运，会碰到一根小拇指粗的。那就是一个丰盛的小吃了。有时，又跑过去，摘一朵紫色的马莲花来别在头发上。或者，扯下一根柳条，三拧二拧做成一个“鸣鸣”，呜哩哇啦乱吹一气。父亲笑盈盈地看着我。 　　
　　现在，种了洋芋要铺上白色的地膜，用来保持水分。那样，不过十天半月，洋芋就出土了。新洁的二片小叶儿，拍着手对着阳光笑。 　　
　　田野里，麦苗儿已经长到了半尺高。风吹过，低低的一阵喧哗。飞扬的柳树，早已把它们的爱情传播的很远了。连白杨树都开过花了。马莲花还藏在地头的马莲丛中，不肯露出脸来。紫色的小蝴蝶，不厌其烦的一次一次去访问。黄花郞、猪耳朵、马英英、苣苣菜、羊奶盘、络络秧……，争先恐后的从土里钻出来。黄花郎举着一盏小花蕾，和紫色的马莲花打招乎。蚂蚁、虫子，也纷纷忙碌起来。若是雨天，蚂蚁们争着搬家。蜜蜂盘结在屋檐下的蜂巢里不肯下来。那个叫“新娘子”的红蜘蛛，被我们用吐沫围在掌心里，怎么也走不出去。 　　
　　当洋芋分杈之后，就要在两行之间起一首沟。早地的作物，时刻都要想到保持水分。父亲每天早上到地里去起沟。奶奶做的早饭就叫“山药米拌汤”，就用小米和洋芋块一起熬。母亲要用我们吃剩的洋芋去喂猪。老母猪吃了洋芋下奶多，它正在喂小猪仔呢。 　　
　　大约在麦子浇第二次水的时候，也要给洋芋浇一次水了。这时的洋芋，吸收了土地里的养分，已经长尺把高了。水灌进地里，不能太满，也不能太浅。满了伤根，浅了洋芋不结果。 　　
　　麦子已经转黄了。麦粒儿藏在麦壳里偷偷的笑。洋芋还不能吃，有时，母亲会割了一大抱来给我们炒青麦吃。有时，我们自己拨一些回去烧着吃。青青的麦香，久久地回荡在院子的角角落落。 　　
　　洋芋吸收了水分之后，就要开花了。白的、粉的、紫的花儿，很诗意。象一个又一个乡间的女儿。娇娇地在风中摇摆。花蕾的中间，是几根黄色的花蕊，也散发着一些淡淡的香味。吸引的一些小蝴蝶、小蜜蜂翩翩跹跹地留恋好久。忽然一日，花朵们集体开放，更是粉一团，白一伙，十分的热闹。我和小伙伴天天去看。有时摘一些插在头发上。有时拿回家去，要母亲照着样子描画样。我们站在田埂上，顺手摘下地埂边的大豆角，放在嘴里嚼。风一阵又一阵的掠过的耳旁，心幸福而快乐。 　　
　　后来，花朵谢去。花蒂上长了一个小小的绿玉一样的小果子。我们叫它“山药郞蛋蛋”。主要是因为它们的小模样很可爱而这样叫的。等到它成熟的时候，又成了浅黄色，吃起来麻酥酥的。 　　
　　那时，洋芋的根上已经结了小小的洋芋蛋了。用手挖开，拇指一样的大小，青青的，硬硬的，紧紧的结在根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锅里早就没有下的菜了。母亲有时摸一、二个回来。切成细细的丝，清炒着吃，味道好极了。 　　
　　浅土里的洋芋长得很快，麦子收完就能挖上鸡蛋大小的了。但深层土里的，还很小很小。一般来说，一株洋芋会结二到三个洋芋蛋。从地埂上看到，那些秧子又高又壮的，就是无果的。母亲早早的铲了去喂猪。而那些矮而壮的，就是结果的。要给它施肥或是捉虫。 　　
　　麦子开始收割。母亲和父亲，有时整天都要在地里忙。奶奶煮了一大锅洋芋让我拿到地里。金黄的麦田里，到处都飘着洋芋的香味。洋芋放在麦捆边母亲的头巾里。不一会儿，一群蚂蚁就浩浩荡荡的开过来了。它们奋不顾身地爬向最大的那一个洋芋。麻雀们，站在远处的地埂上张望，难道它们也闻着了香味？ 　　
　　立秋过后，天气变凉，洋芋的叶子开始一天天的干枯。地下的根也逐渐的萎缩。而洋芋蛋却长的足有碗口大了。田野里，不时飘过一阵烤洋芋的香味。有人就地取材，用土块围了垒子烤洋芋吃。那种烤洋芋，外焦里嫩，非常好吃。田里的洋芋又大又白，一个一个从土里探出头来，微笑着望着秋天辽远的天空。 　　
　　母亲的眼角，也堆上了深深地笑意。一年的种植又结束了。
　　—— [ 本帖最后由 文珺 于 2012-5-2 20:2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