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尔马特札记

　　
　　冰川快车
　　
　　一晃二十年啦，那一年，我把三岁的孩子交到妈妈手上，说，妈妈，拜托你了。妈妈说，放心吧。我就登上了前往广州的火车，寻梦去了。许多年后，生活稳定了，儿子结束了在国内的大学生活，如愿以偿考取了瑞士大学的硕博连读，来到了我的身边。因为心存愧疚，我常常想方设法弥补曾经失去的时光。圣诞节前，我决定带儿子乘坐冰川快车去瑞士南方的著名旅游城市采尔马特。
　　儿子放寒假的第二天，我们便背起行囊出发了。上午11点从苏黎世到达库尔。在库尔等待半个小时，我和儿子到市区转了转，空气清冷。看看时间快到了，转身回到站台，一辆红色的列车已经停在那里等待，才到近前，便感到一阵春风般的温暖，那是来自站在门口的两名列车员满面笑容的问候。进入车厢，找到座位，意外地看到两名中国人坐在我们靠窗的座位上。她们订票时不了解座位可以选择，随机购买了我们旁边的位置。我们自然而言地聊了起来。年轻的女留学生带着参加其订婚典礼的妈妈在瑞士游玩，顺路坐一段冰川特快。车厢里的座位只被占用了三分之一，大多为亚洲面孔，隔壁座位是几家带孩子的韩国人。车开出不久，经过协商，两名中国母女得以转到靠窗的座位，我和儿子这边安静下来。
　　冰川快车是瑞士人的骄傲，是世界上最著名最受欢迎的观景列车之一。整体车身为瑞士红，在白雪皑皑的高山峻岭间行驶显得格外显眼，格外壮观。而通往采尔马特的冰川快车堪称世界最慢快车。慢的目的是让乘客尽情欣赏沿途的风景。快车的两侧到顶为全钢玻璃，沿途的景致一览无余。列车沿途穿越291座桥梁，91个隧道，当列车转个弯钻入传奇般的高架桥的时候，白色背景映衬红色的列车，显得非常壮美。
　　都说好人一路平安。我们一路幸运，随着列车的行驶，阳光渐渐露出面孔，洒满整节车厢。沐浴着阳光的温暖，欣赏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恩嘎丁高地山谷、兰德瓦瑟河谷、莱茵峡谷以及上阿尔卑斯隘口2033米处的高山湖泊……阳光，风光，加上西式午餐，令人心旌摇荡。
　　初识采尔马特
　　
　　６个小时后，我们平安抵达采尔马特。火车站台上用各种文字书写着欢迎的标语，汉字的欢迎占据了最显要的位置。正如新闻报道，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到这里学滑雪。瑞士甚至为此请来了中国教练。
　　暮色摇曳，天光渐暗，采尔马特的房屋大多为古老的木头建筑，大街小巷被温暖的灯光笼罩起来，给人一种温暖的家园感。
　　冬季是采尔马特最热闹的季节。走在小镇的大街上，时不时遇见穿着厚重的雪地鞋和扛着滑雪板的人们。一家大酒店门前设有冰块砌成的敞篷酒吧间。街心一株巨大的圣诞树上闪烁着无数的星星灯，我和儿子仿佛行走在童话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里，不用思考上班挣钱七姑八姨请客送礼之类的琐事，只要像寓言故事中的公主王子般享受生活便好。这也是采尔马特成为世界著名的旅游度假胜地的原因之一吧。
　　我们在一幢高大的木屋前找到了预定的酒店。取了钥匙，登上二楼。酒店保留了原有的木结构。不宽的廊道上摆放了一个细长的台子，摆放着几个小的装饰品。墙壁上挂着几幅西洋油画。正对楼梯的房间门口，一对年轻的男女各站门的两边，一人手上拿个手机玩着。房间带一个大的阳台，阳台被雪覆盖。后院被矮小的木篱笆围着，地上设有昏黄的灯。
　　给老公打电话报告平安，稍事休息，我们重新走进小镇寻找食物。小镇地势上上下下，错落有致。从高高的桥上走过，冰层下流水潺潺。从小街走过，一些木屋竟然架在四根结实的木柱之上。路上凭空出现一只白猫，竟然和儿子玩了起来。小镇已然国际化，各种各样的餐馆应有尽有。在一条小街里，我们看到一家餐馆的招牌。上面写着本店今日套餐。从开胃菜，正餐到甜点都全了。这个不错。餐馆在小街的二楼。其实不是街，是一幢奇特的木楼的小院子，楼楼相接，相当古旧。二楼的餐厅倒是用黄亮的油漆重新油过，进门一面宽大的落地镜，使原本狭窄的空间显得清新而敞亮。饭店里播放着柔和欢快的音乐，系着浅灰色围裙的女招待将我们让到最里面沿街的座位。我们高高在上，可以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游人。
　　第一道开胃菜是蔬菜汤。绿色的，有点奶油的味道。同时上来的是一小篮黑面包片。西餐讲究精细，这汤盛在双耳小杯内，用小勺，一点一点品尝。若是中餐，端起来一口就喝光了。我和儿子边吃边评头论足。接下来的正餐看起来倒是分量充足，两大块烤肉，炸土豆块。显然是自家做的，土豆块带皮，吃起来新鲜有味。我和儿子满意地吃完，女招待前来收桌的时候善解人意的问我们饭后甜点要不要等会儿再上，儿子幽默地拍拍肚子，我说好的，谢谢。
　　身居山林，所有的布局全是木头的。木餐桌椅，木墙木门，木餐盘木饮料架。甜点上来了，一个小小圆形杏仁蛋挞，用三朵白奶油花装饰着。两个人都舍不得吃，先拍照。这顿丰盛的晚餐是采尔马特献给我们母子的见面礼。吃过晚餐，我们在小镇的大街小巷随意游荡。酒吧的夜晚仍然年轻。商店早已打烊，在装饰橱窗中看见一只招财狗，想起中国的招财猫，我和儿子讨论，瑞士人也会抄袭中国的创意吗？
　　乘Gornergrat缆车上山
　　
　　采尔马特的黎明是清冷的，安静的。站在阳台上，仰望对面的马特洪峰，感觉格外亲切。这座文明世界的独特的山峰，此时如同一个邻家二哥哥，享受着清晨的静谧气息，显得并非遥不可及。
　　酒店早已自主醒来。自助餐厅人头济济。这里保留了原有的面貌，感觉似乎仅在我们进来之前上下打扫了一遍蜘蛛网。墙顶四周的椽木为老旧的灰黑色。自助餐厅使用的瑞士本土的花瓷餐具。我挨排各样取一些以品尝异域的风味。
　　吃过早餐，我们背上背包出发。Gornergrat缆车正在处理故障，大约10点半开。我们利用这个时间在白日小镇的街巷中走走。不断有人扛着滑雪器具走过街头，进入缆车大厅。对面即火车站，站台广场外停着几辆马车，红色的车厢，高大的黑色骏马，皆如童话般精致。
　　缆车已经排除故障，开始卖票。分两个等待区，最里面的等待区供携带滑雪器具，穿着坚硬的滑雪鞋的滑雪者，人数很多，快将候车区占满了。另外一个等待区为游人专用，很小，却仍然很空，最多只有10来个人，不满一节车厢。我们上了最前面的车厢。坐在最前面，看着缆车在雪山上如一条舞动的龙，时不时钻入隧道。再很快冒出头来。
　　在Gornergrat站下车。这里海拔3千多米，马特洪峰尽收眼底。灿烂的阳光下，浑然不觉寒冷。今日的马特洪峰犹抱琵琶半遮面，左面山体始终被云雾笼罩着，右面则清晰地展示在人们眼前。海拔4478米的马特洪峰以其独特的尖峰形状，以及1865年夏发生的登山事故而成为世界著名山峰之一。
　　厚厚的积雪，无人触及的积雪。我们漫步向上。偶尔刮起的山风将雪粉飞扬起来，扑到人的脸上挺冷。准备到教堂后面躲躲，一对来自台湾的情侣也站在那里躲避。看到中国人的面孔，我们都笑了。台湾姑娘请我给他们拍个合影，他们在伦敦读书，乘寒假到瑞士游玩。站在山的最高处，悬崖边，巨大的冰川在眼前铺展开来，心中升起由衷的敬畏。我想起电影冰川世纪，想起目前全球变暖，冰川渐渐瘦弱下去。我不知道还有几个后代能看到这久远的冰川的遗留痕迹？两名妇女在山顶的小教堂里默默祈祷，我也在内心默默祈祷，祈祷在这个物质主义的世界里，人们能够更多的关注环保，以便给子孙后代留下些什么。
　　山顶商店门口也看见中文的欢迎字样。商店主要销售瑞士军刀、大小不一带有瑞士标志的箱包还有各种形状口味品牌的葡萄酒。当然还有很多小的纪念品，磁贴，小巧玲珑的瓷套杯等等。我们到这里稍微逛逛是为了暖和一下身体。还是去室外看风景吧。我站到一个雪堆上给对面的马特洪峰拍照，拍完下来的时候，旁边的一位男游客随手扶我一把。看到他身边幸福灿烂笑脸的妻女，我想他这么做一定早已习惯成自然啦。
　　下山
　　
　　一辆缆车驶进Gornergrat站台。一群滑雪者快步走下来。我羡慕这些滑雪者，他们的脸上流露着战胜冰雪的自豪。他们以极快的速度滑下雪坡，到达下一个缆车站。我和儿子上了缆车，在下一个大缆车站下车。这里设有自助餐厅。正是午餐时间，里面排了长长的队，人们穿着滑雪靴，自取食品。我们两个取了薯条，辣汤，三明治还有一个色拉。坐在室外的餐桌上，面对马特洪峰，享用中餐，欣赏奇景。阳光时有时无，马特洪峰始终被一片神秘的云雾所笼罩。
　　再次登上缆车，我们提前两个站台下了车。我建议在雪山里走走。刚下车，看到陡峭的下山路，有些退缩，正准备打退堂鼓，一辆对开的缆车过来挡住了我们退路，等缆车开过去，我们的那辆缆车也开走了。于是我们决定步行下山。我和儿子都没有穿登山靴。路很滑，我们边滑边下，抓住路边的树木缓冲一下。路边偶尔出现人们为过冬准备的劈柴。我想起小时候爸爸劈柴的情景。小时候也在冰雪中长大，只不过全是平原，不见山。
　　很快滑行到一个村庄。我们顺着村庄的道路下行，儿子用手机里的GPS辨认道路。这座高山上的村庄亦自成规模，一条大河穿过村子的中心。站在桥头，仍然可以看见马特洪峰。马特洪峰简直无处不在。村子的道路上上下下，阶梯桥梁众多。我们看到路边一户高架在四根木柱上的木屋已经有些破败，大概很久无人居住并照料。一路随意行走，当一辆豪华马车驶过街道时，我知道我们已经回到采尔玛特。
　　马特洪峰纪念馆
　　
　　到达采尔马特，不能不参观马特洪峰纪念馆。在这里，一定要看一遍1865年7月14日英国和意大利登山队攀登马特洪峰的电影。影片纪录了两个登山队首次挑战马特洪峰，胜利登顶之后，下来时不幸遇难的故事。自从那次遇难后，马特洪峰引来更多的挑战者，并成为世界著名的山峰之一。
　　展览馆内展示了过去使用的木制滑雪板，旅行的马，以及架在马背上的沉重鞍具，大小不一的皮或藤制旅行箱，登山的绳索，饮水壶、老式相机等。墙壁上挂着有关来此旅行的团队的老照片，橱窗里展示着当时的登山者日记及媒体报道。
　　展馆内有一个马特洪峰及四周围的群山的模型，按下不同的键显示出各个方向的登山线路。登山爱好者们尝试了各种路径，马特洪峰成了他们热衷的挑战对象。从展馆出来，离开昏黄的灯光，走入白日的现实之中。我的心里为古往今来前赴后继一往直前不畏艰难的登山者们永不磨灭的热情而感动。我知道，每年有无数的登山爱好者从世界各地赶来，每年都有人殉难，却丝毫没有削减人们的热情。马特洪峰，如同一位神秘的仕女，半遮半掩其真实的面目，令人无法抵挡其无穷的魅力，无法拒绝其无尽的诱惑。
　　告别采尔马特
　　
　　走出纪念馆，一辆马车正噔噔噔驰过大街。牵马人身着黑色带金边的传统服饰，带着绅士帽，神情潇洒地坐在高高的驾驭位置上。背着行囊的游人悠闲地在木建筑群中走过，采尔马特远离都市的混凝土林，带给人一种温馨的怀旧感。
　　还有三天就是圣诞节了。我很高兴选择这个时间云游采尔马特。此时，这个古老的小镇被形形色色的色彩妆点起来，富有了更多的活力与节日的气息。
　　我们没有选择世界最慢的冰川特快，而是登上了返回苏黎世的快车。只用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已经到达苏黎世火车站。重新置身于灯红酒绿的国际化大都市，采尔马特如同一个美丽的梦留在了我们的记忆里。
　　采尔马特是我的瑞士探索之旅的一个重要站点。它是美丽的，神秘的，令人流连忘返。我想，我还会回来，我还会再次站在冰川旁边，仰望马特洪峰奇特的姿态，感受自然的伟大与神奇。我希望，那时候，冰川能够仍然保持原有的体型，没有因为全球气候变暖而瘦弱下去。
　　2013圣诞节 全文4517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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