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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一声乳名唤来的疼痛,叫故乡

2021-12-23叙事散文符纯云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17 编辑

一声乳名唤来的疼痛,叫故乡
——符纯云散文诗剪评
□ 洋 滔已过而立之年的符纯云是大巴山诗坛一颗耀眼的星星。虽从未谋面,但我通过电子邮件联系上了他。应我……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17 编辑 <br /><br />一声乳名唤来的疼痛,叫故乡
——符纯云散文诗剪评
□ 洋 滔

  已过而立之年的符纯云是大巴山诗坛一颗耀眼的星星。虽从未谋面,但我通过电子邮件联系上了他。应我的要求,他满腔热情地寄来大量的散文诗和分行诗,我都仔细读了。

  据他博客介绍,迄今为止,他已在《诗刊》、《星星诗刊》及海内外上百家报刊发表文学作品1000余篇(首),获奖30余次,散文诗被选入2003、2005、2006、2007、2008《中国年度最佳散文诗》(漓江版)、《2005年度网络散文诗精选》、《网络新诗年选》等多种权威选本,出版有散文诗集《昨夜秋风》。

  读了符纯云的散文诗,我情不自禁地发去电子邮件:“你的散文诗很美,美得像诗歌海洋里独领风骚的公主。”我不好意思告诉他,一个大男人读他的散文诗读哭了,怕他笑话我没有男子气。我写信给一位朋友:“符纯云的散文诗有阳刚之气阴柔之美又特别抒情,他写亲情的散文诗很动人。我想给他写篇评论,写他哪方面好?”朋友直率地回答:“他是大男人,写他的阳刚之气吧。”但我最终没有听朋友的意见,而是决定对符纯云乡土和亲情散文诗中的柔美、抒情特质谈些拙见。

  “跌宕起伏的经历,让我学会沉静与坚守。在小镇,生活因寂寞而内心安坦,日子因清贫而诗意丰盈。”(符纯云《从山乡到小城》)有着跌宕起伏经历的诗人,对自己的大巴山乡村、小镇充溢着难以割舍的情意,他的散文诗,大都是在清贫而诗意的小镇和小城里写出来的。通过字里行间,我们看见:他在碑河边戏水,他在罐子坪放牛,他在木桌边背书写作业,他骑在牛背上放声唱歌,他在草垛里捉迷藏……

  “我只写我体验过、思考过、感觉过、热爱过或者讨厌过的东西,总而言之,我是写我身边与我自己的生活常在一起的东西。”俄国著名作家冈察洛夫的这句名言,正好说中了符纯云的创作实践。他的乡土和亲情散文诗,几乎都是写与他“自己的生活常在一起的东西”,处处洋溢着一种吃五谷杂粮、食人间烟火的生活情趣。情景独悟,声态宛然,思辨色彩,从情感、审美、意境及欣赏习惯着眼,诗人信手拈来平易浅近的文字,为读者勾画出大巴山独特的风情画和情深意长的亲情风俗画。

  花草装扮的家园。雨水浸泡的家园。秋风吹凉的家园。大雪覆盖的家园。
  那么多植物,那么多鸟儿,那么多行动或静止的事物,我怎么叫得出名字啊!
  我牢记着:一眼苦涩的井水,叫乳汁;一条瘦削的山道,叫怀念;一柱浓烈的炊烟,叫温情;一堵斑驳的土墙,叫留守……
  还有那么多内容,需要用一生来缓慢地说出。但我更需要铭记:
  一句方言喊出的乳名,叫疼痛;
  一声乳名唤来的疼痛,叫故乡。

——《家园》

  没有对故乡的大情大爱,没有对故乡的刻骨铭心,能写出如此深情的散文诗吗?我选诗人这首诗的最后一句作为本文标题,自我感觉是恰当的。诗人故乡家园的花草、雨水、秋风、大雪、鸟儿、井水、山道、炊烟、土墙、方言、疼痛和乳名……无不放射出诗性的光辉。诗人用真实和自然去感染读者,以至当你读诗的时候,会感觉到诗中所叙述和表现的场景都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好像诗人正在替自己抒发对故乡的热爱之情一样。这一切,留守在故乡,又在故乡守望,守望是什么?守望是一条小路、一棵大树、一枚落叶、一滴汗水、一条溪流、一声呼唤,守望是无尽的忧伤,是被怀念压沉的行囊,是微弱的火苗,是零碎的犬吠安抚的他乡之梦,是捣衣的姑娘搅动白亮的时光……“这么多年。是母亲,用苦涩的奶水和黄荆条抽打的疼痛,将我的守望滋养。”好美好新好动情的诗句!我敢说,符纯云这种散文诗的阅读效果比许多类似的抒情诗强多了!

  太阳刚刚落坡,闪亮的星星还没有从山垭口蹦跳出来。
  一只机灵的羊崽,甩开轻快的蹄子,随心所欲地一路偷吃青青的麦苗。牵着大黄牛撵在身后的老人,一面气喘吁吁地驱赶,一面为自己的迟暮无奈摇头。
  庭院里,孙子在逗弄忙碌的蚂蚁,孙女正专心演算当天的习题。
  山风从路旁吹来,他忍不住转身,望见老伴坟头的青草,一夜之间又长高了几寸。
  在这座不高不矮的山冈上,如果他再安静几秒钟,就能听见儿子、儿媳不断线的汗水,砸中南方城市发出的沉闷响声。
    ——《黄昏即景》

  天色已晚,哑巴表叔与牛儿赛跑,与同样飞快的黄昏赛跑。  
  这倔强的小家伙,总是贪恋青翠的禾苗、可口的白菜,趁人不注意,一探头,就将单薄的日子咬出一个缺口。
  ——《牛儿跑过山去了》

  这是一幅活灵活现的大巴山乡村生活的写生画,实实在在的素描,现场感很强,没有虚拟的空喊和无病呻吟,内涵十分丰富。相同的黄昏场景,山里的羊崽、大黄牛、禾苗、白菜、坟头、青草、孙子、孙女、儿子、儿媳、汗水……把现代乡村的境况和老百姓艰辛的生活勾勒得生动逼真。一句“将单薄的日子咬出一个缺口”,画龙点睛,意境升华,让人为之一振。寻常之景,寻常之物,寻常之事,以通俗易懂的疏淡之语,抒发了率真亲切的巴山乡情。种下怎样的因,便有怎样的果。结尾的那个“缺口”,不仅阐释了大巴山人的生活愿望,还给我们余音袅袅地留下了诸多想象的空间。

  在散文诗中,符纯云从来不把自己隐身物后,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悟性、气质、情感和爱憎。他的情感外露、气质率真,向读者赤裸裸地敞开了全部心扉。由于有丰厚坚实的生活基础,诗人对生活的观察细致入微,写出来的散文诗就特别真情、真实,流利中蕴含着华丽,委婉里透露着凄清,阳刚中略带些悲凉,细腻而不琐碎,充满了浓郁的人情味。“生长不死一千年,死后不倒一千年,倒下不朽一千年!”(《甘肃》)彰显西部人一种激昂的精神,颇具西部男子汉气魄,豪情万丈,昂扬细腻;“一只只多情的蜜蜂,用甜言蜜语悄然引发一派柔情的火焰,又用金黄的火焰将乡村的腼腆点燃。”(《菜花黄了》)如品巴山咂酒,其味无穷,其乐无穷;“十万只蜜蜂追着春天的脚步,如此壮阔的迷恋与痴情,可以汇成一片浩瀚的海洋。向着高处追逐。遗弃大地上的又一个故乡。十万只蜜蜂,不知道是否藏下了十万个饱满抑或残缺的乡愁。”(《十万只蜜蜂》)优美中的乡愁读着读着就变得淡雅恬静了,令人深思;“稻香依旧缭绕,炊烟飘扬得更有耐心。”(《漫游》)好舒缓的生活节奏;“想不到,时隔多年,当我路过或停留,它们依然叫出我土气的乳名,带着坏坏的嬉笑。”(《茅草》)我们看到茅草的白絮纷纷扬扬,蝴蝶穿梭其间,鸟儿立在草尖歌唱,叫着诗人的乳名,一种亲切感顿上心头;“伤害微笑的野菊,割破嫩绿的小草,甚至给美丽的雀鸟制造太多流言。先是一只蝴蝶表情痛苦地离去,然后是几只喜鹊在天空飞来飞去。当它们最终离开沉默的村庄,翅膀掉下一串失落与悲泣。”(《冬天》)诗人总是在给我们传递一种悲凉的信息,抑或伤害,抑或流言,抑或痛苦,使一群群故乡的鸟飞离时“翅膀掉下一串失落与悲泣”,我们由此而想到自己在故乡生活的岁月里诸多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言为心声,文如其人。这些诗语言自由灵动、朴素清新,既简洁凝炼,又追求意境优美。这需要具备比抒情诗更高级的音乐素质,自然、自在、自由,不单调刻板,不束缚拘泥,完全顺应感情的悲欢流淌,情绪的松紧变化,在起伏跌宕、婀娜多姿的表现形式中,真实地再现生活,呈现生命,映射灵魂。

  在符纯云的笔下,在诗人的大巴山里,在山里娃的村庄,我们真切地看到满头草屑的姐姐、苍凉苦辛的娘、没有蝉鸣的日子、从未停止走动的花香鸟语、木匠表叔弯下的苍老脊背、大黄牛拉着石碾子的沉重脚步、吃不到奶的牛崽撒着欢儿、一只嬉皮笑脸的狗被舅爷家的雄鸡撵得落荒而逃……浓郁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让我们一下子回到山里的童年时代,好幸福,好快乐!

  丰收之后,闲下来的村庄,从黄昏那一缕散漫的炊烟开始,交代出压抑不住的喜悦。家家饭桌上,混合豆瓣酱、干腌菜的晚饭浓香扑鼻。白亮的新米饭,糯得就像亲情一样。
  那一夜,我们去山脚下的道班看电影,整个山湾都飘荡着清脆的笑声。而母亲被我们甩在屋里,她点燃干草和湿润的树丫给牛羊熏蚊子,被浓烈的烟雾呛了一夜的眼泪。
  夜半时分,电影终于散场,我们意犹未尽地随大家沿山道返回。在路边的草丛里,我一口气就捉了十几只一闪一闪的萤火虫。
  那时候,站在村口等候已久的母亲,搓着红肿的眼睛,将我和姐姐的乳名唤了不知多少遍。我们却只顾一路嬉闹着,没有去回应一声……

——《那一夜》

  读完最后一句,我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在这章散文诗旁边,我这样写道:纯云,不知父母心的不懂事的孩子,特别善良慈祥的母亲!你还记得童年往事,这就好,妈妈的好孩子!

  艾略特说:“诗不是放纵感情,而是逃避感情。” 真正的好诗不需要绕口的意象或幽婉的抒情,大都是口语的自然流露,远离粉饰,远离矫揉造作,远离华丽苍白的无力的词汇。在这里,诗人没有去放纵地抒情,而是很节制地逃避感情,逃避渲染,主观意义被客观现实掩饰起来,听觉被视觉掩饰起来,这样,我们反而读出刻骨的疼痛感,咀嚼到心灵的震颤,使某种意识得到升华。心态上的成熟,语言上的智慧,思维的冷静,由静生动,不露声色,意在言外,这是他散文诗的至高境界。要写出这样的散文诗,光有热情是不够的,还需要深厚扎实的文学功底。

  吃过早饭,娘先背了一背篼冬洋芋上山。在我磨磨蹭蹭的尾随中,娘已快速返回,跟着背了一趟牛粪。
  山道湿滑,娘的脚步渐次缓慢。在白茫茫的山中,她像一枚移动的逗号,为幼小的我书写着懵懂的回忆。
  山上的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娘很快消失在雪中,像投进牛嘴里的一把弱小的草料。我只是跟在她身后漠然旁观,却没有想起紧赶几步,帮娘提上一件沉重的农具。
  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呵!似乎在一转眼间,娘的头顶就停满了岁月的白雪。
每当想起顶着一场雪俯身行走的娘,我就忍不住想蹲下身子,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怀念一场雪》


  一年一年的稻花香了,一年一年的村庄,越来越多的人正在走失。
  昨夜,循着一缕稻香返回山村。我看见那位矮小的农妇,还在将那么微小的喜悦,固执地染上金灿灿的光芒。
  在月光下的村庄,她形单影只。但弯下的腰部,却奋力扛起了四个子女的成长。
  当孩子们一个个头也不回地走向远方,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将稻香装满他们走南闯北的行囊。
    ——《稻花香》


  两首写母亲的诗,令我心潮起伏,难以平静。前一首,写母亲在劳作的路上走着,诗人跟着母亲,似乎什么事情都帮不上忙。诗人最后的忏悔,把对母亲所有的情所有的爱都淋漓尽致地倾洒出来,令人动容。后一首,写慈祥的母亲无言的大爱,看着一个又一个孩子“头也不回地走向远方”,她的心犹如刀剜,她的泪往心里喷涌,但她还是“将稻香装满他们走南闯北的行囊”。朴实无华的诗句,让我想起当年自己离开家乡时,母亲没有用眼泪送行,而是用笑容抚平我的挂牵,她没有送我到汽车站,只是站在老屋旁边的石墩上,向我招手,微笑着招手……符纯云的这些诗,总能勾出我们诸多难以解开的情愫,这样的诗如果都不好,天下还有什么样的诗才是好诗呢?

  符纯云还有许多写亲情、乡情的散文诗,篇幅虽短,却很耐读。比如“一站就是三十年”的香樟树,它是诗人的姐姐未及打制的嫁妆,最终,它被姐姐抛弃在村庄,成为一段时光的印记,入冬以后,“一场罕见的大风将它推断。我和姐姐涌出相同的悲伤。在我们内心,一件珍藏已久的珍贵物什,已被时光永远盗走。”(《香樟树》);“相对于最早打鸣的鸡,舅爷的耳朵一直醒着。昨夜,走了多年的老伴从那边的山岗回家,松弛的脸庞恢复了青春的饱满,身子骨也显得那么挺拔有力。”(《村东头》);“秋雨中,点种的老人一直没有抬头,仿佛在用孤独的身影,坚持为我忧伤的内心填上温暖的内容。”(《秋雨中,点种的老人》);“山坡上半蹲半立的放牛老人,低声哼起小调。除了身边那头黄牛,谁看见暮色浸染的感怀,源自旧年的哪个方向?正如被大幅删减的鸡鸣犬吠一样,炊烟稀稀落落,浅淡的色泽,保持住村庄温情的底线。”(《黄昏》)……等等。从表面看来,诗人写的都是一些司空见惯的“小感触”、“平常事”、“平常人”,可里面却拥有震撼人心的“大思考”,有杜鹃泣血般的生命感悟,有珠玉般的思想淬火与人生知命的痛楚,具有很高的美学、思想和艺术境界。

  依托短小的篇幅贴近社会、衔接时代、反映生活,通过细腻、敏感、缠绵而率真的文字揭示生命的大气与豁达,借助浓郁的抒情色彩和独到精湛的艺术表现形式,体现出对散文诗艺术的不懈追求。可以这样说,符纯云以其散文诗的实力,在大巴山乃至更广泛意义的诗坛开创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与此同时,我们坚信,在散文诗创作与探索的道路上,符纯云会走得更加坚定,必将取得更大的成就。
  2009107于重庆大学
  (洋滔,本名杨从彪,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拉萨河》主编。)
  通联:400030 重庆市沙坪坝区渝碚路131号重庆大学C区图书馆杨新涯 转 杨从彪(洋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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