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不说再见

子夜时分，她的手机仍有震动，是康的短信。他还在怀念旧时光，问她是否记得过去那些美好时光。她听着身边人的鼾声，轻叹一声，关了手机。 她和康是大学同学，一个系一个班，形影相随。外人尽羡俩人的好，而她心里隐隐的不满意。她是自信、独立的女子，浪漫，陶醉于文字，喜欢内心丰富的男子。而他彷佛一张白纸，浸透了清水似的柔情，让桀骜的她感觉索然无味。他每日买来三餐，送至楼下，唤她下楼。周末，还会悄悄拿了她洗不了的大外套，带到男生楼去洗。她的鼻炎常犯，呼吸急促，彻夜难眠。他领她去寻善针灸的老校医。老人家一根长长的银针直插她鼻翼两侧的骨缝，她酸痛得大叫，还好，有他在，握紧了她的手。

对同寝室女生而言，她清高孤傲，因此遭人妒忌，孤立无援。入学没多久，她小巧的收音机被人窃走，且是室内门窗完好。她参加晚会主持、演讲，外面风风火火，回到宿舍无人喝彩；而同室女生还设法刁难她，挑起事端，她气得心几乎蹦出来，瘫倒在床上。每当此时，康总是赶来，温言宽慰她，拭去她的涟涟泪水。 　　如果要问那四年的大学生活，谁与她分享的时光最多，毫无疑问一定是康了。他以自己的包容承载了她的任性、孤独和清高。说到底，她是不易让人接近的女子，而他却为此迷恋。她偶尔亦会感动，说要说服家人，留在他身边，一起到老。而那样的动情只是一闪而过，过后，她仍是我行我素。 毕业的那天晚上，学校是不夜城。宿舍楼、酒馆里人声鼎沸，不时有酒瓶从窗口掷出，还有哭泣声低低切切。她不谈去向，说要陪他坐在草地上看星星。七月流火的日子，深蓝的天宇繁星点点，深夜的风些许微凉，他们那样坐着，看远处的树与树比肩而立，任最后的时光从静默中流逝。 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初，大学毕业生还是按地域分配，他们亦不例外。提档时，她的家人发现了意外情况，她的档案已被人提走，分到了康的家乡。她又惊又怒，没想到他竟然不和她做任何商量，擅自决定她的去向。十万火急的事情，一旦过了报到时间，就是两个地区的调动，工作难上加难。她的父亲疏通了诸多关节，终于在三日内拿回了档案，她安然了。

此后，他们依然有书信往来，只是愈来愈淡，淡到了无音信。青葱岁月的恋情在时间的手里日渐稀薄，终至埋头现实的生活，无暇回忆。她嫁了平常的男子，没有殷实的家境，亦无风生水起的事业。他不写字，但是有阅读的习惯，也懂得她所思所想。有时，想及少年时对爱情的向往，她粲然一笑，原来婚姻和爱情是不同的。或许心中有千般想象万般描摹，而不经意间遇见了那个人，怦然心动，那些条件都无所谓了。琐碎的日子里也是平静的幸福，忙着工作、育子，享受着岁月静好的恬然。偶尔也有你来我往的言语交战，她时而爆发，时而隐忍，闪念间亦会想起康的好，或许他不会这么尖锐地伤她罢？可是他的优柔寡断、没思想的个性又是她无法容忍的。不伤害又怎样？婚姻不是慈善学校。 　　日子这么流水般走着，不觉已近中年。倘若不是旧时同学费尽心机找她，让她欢喜又感动，她亦不会回首。如同学百度自己的信息一样，她也在网上搜索康，竟然找到了他的资料。她不知，之前康已通过114查询、托人问讯找了她多年。她试着拨动了11位陌生的数字，他第一句就叫了她的名字。她颤了一下，怎知是我？区号啊！傻瓜。康在那端轻声嗔怪。他们谈起了彼此的家庭。他从政数年，事业有了起色。妻子做美容院生意，儿子十分优秀，跳级连读。他们的儿子居然是同年，一个在年头，一个在年尾，他比她结婚早了一年。而她的儿子却是顽劣异常，贪玩，不爱学习。孩子的不优秀是她家中最大的烦恼，夫妻之间的口角多因孩子而起。他说自己一直悉心辅导孩子功课，不敢懈怠半分。而她的夫是不问孩子的学业的，她写字之余，还要费心查孩子作业，开家长会，不胜疲惫。这样的结局是不能比较的。若干年前她亦知他会如此悉心照料人，只是她的心渴望心灵的风暴，那种来自灵魂的征服，她喜欢霸气的男人，而他不是，永远都不是。 康像个在海中游累的人一下子看到了岸的方向，言语里都是对旧日的眷恋，问她记得那些在夜色中唱过歌吗？她反应漠然。他有些失望，难道你都忘了？其实她不曾忘记那些忧伤的歌，甚至写过文章怀念那段日子。无论他是否是她理想的男子，他们终究一起牵手走过人生最单纯的日子，而人生中那样无忧无虑纯美的岁月仅此一段。纵然耳际飘过昔日的恋歌，又能怎样？她在意别人通过阅读文字抵达内心，而他远远地站在岁月之外，模糊又陌生。他的爱好是股票和钱，远离了阅读，与精神的飞翔无关。 康絮絮叨叨说起旧事时，责怪他的母亲当初如何反对他要去她的家乡，以至吐血卧病一月有余，他的姐姐如何藏匿了她寄去的信，总之尽是悔意。她听得倦了，回道：你总沉浸在往事里，或许是对婚姻的现状不满意，但是回忆不能找到幸福，亦对现实的改变无济于事，甚至会伤害身边人，不如珍惜当下的生活。他无法接受她的理智，诉说在15年的时间里，每时每刻都有她的身影存在，甚至多次对着妻子错叫了她的名字，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忘了她，或许是他太痴情。 百转千回之后，她悄悄存起了那封沉甸甸的短信，无奈拔出凌厉的一剑：如果你再谈这些旧事，我们永远不要有任何联系。你不是我喜欢的男子，不必为我们未曾结合而遗憾。依我的个性，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不会让他幸福的。发完最后一封短信，她的眼角湿润。分明她是不爱，可是去伤害一个爱自己的人仍然心痛。她没有再接他的电话，亦拒绝他来看她。

十五年后，她再次硬起心肠去回绝他的感情，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因为不爱，还因为他们都有温暖的家，无论怎样温情的过去都不及珍惜眼前人更重要。 [ 本帖最后由 悠然看人生 于 2010-4-11 16:1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