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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乡野秋深处

2020-09-17叙事散文薄暮
乡野秋深处 薄暮当老家菜园里那棵柿子树变得清瘦单薄时,秋越来越深了。目光穿过稀疏的枝杈,天空格外的蓝,洁净,深远,大朵的云飘着,白如雪。尝试听云流动的声音,细微,轻盈,慢慢找回了自己心底深处的

乡野秋深处 薄暮
当老家菜园里那棵柿子树变得清瘦单薄时,秋越来越深了。目光穿过稀疏的枝杈,天空格外的蓝,洁净,深远,大朵的云飘着,白如雪。尝试听云流动的声音,细微,轻盈,慢慢找回了自己心底深处的声音,那纯真岁月里的初心。
捡拾起一片落叶,黯淡的黄,经脉凸起,轻轻抚摸,纸的质感,微温,可以嗅到生命的气息。这里地处小河边,泥土潮湿,适宜马兰头生长,它们像青春少年,容颜鲜嫩光泽,偶尔有几棵长得快,开着形似雏菊的小花,淡淡的紫色,花蕊鹅黄,清秀如水乡的小女子。江南的深秋就是这样的,一些事物忽尔苍老,一些事物依然生长。
和母亲去大河岸头的菜地拔萝卜,在田埂上慢慢走着,西风吹过来,很凉了。田野静谧,晨光里的稻穗黄得耀眼。母亲说,稻熟了,日子过得真快,人也老得快啊。
经过一块种满茭白的低洼地,只见父亲躬身在形如蒲苇的一丛丛绿叶中,穿着长筒雨靴的双脚在烂泥里挪动。难怪出门时唤了几声“爹爹”,也没有他的应和。父亲是个寡言少语的人,知道我喜欢吃茭白,早已来地里了。
七十五岁的父亲,身体健康,精神矍铄,总不肯歇着,他认为自己还有力气,总说,乡下老人不干活反而没精神头。我和母亲大声叫唤他,可他还是埋头掰茭白,头发花白而稀少,在这片苍绿中尤其醒目。母亲深深叹着气,你爹的耳朵越来越聋了,不走近和他说话,根本听不见。我的心突然生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爹爹,到底老了。
  十几年前,父亲退休不久,就和母亲到市里的一个广场做门卫工作。不久,母亲患了抑郁症,父亲多次陪她去苏州看病,总耐心开导她,呵护着她。父亲任劳任怨,对母亲体贴入微,可谓少年夫妻老来伴。
  父亲年轻时做过大队会计,后来任大队副书记,作为一名党员,他处处以身作则,文化大革命期间,他经手的金银珠宝(都是抄地主富农家获得的)比较多,可他全部上交。这是我长大成人后,听他说的。他也被人写过大字报,张贴在小镇街口墙上,上小学三年级的我也识了许多字,大抵能看懂一些,主要是说我父亲青衣小帽,没有笑脸,与群众不亲近,等等。现在我懂了,父亲在那时做个基层干部不容易,事情纷繁复杂,他爱憎分明,严肃工作纪律。他是个有能力,做事认真踏实的干部,常被评为先进党员。那时,他太忙,很少在家,难得和我们说说话,但有次他对我说,他把对我们的爱放在心里了。
  记得我上高二时,离家很远,有十几公里的路程,只能一个月回家一次。父亲便步行到学校看我,带来衣服和吃的,印象深刻的是他每次带的一瓶咸精肉,瓶子是麦乳精瓶,咸精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我用铝盒蒸饭时,把肉铺在上面,蒸出来的饭香喷喷的,味道好极了。
总觉得父母对子女的爱是最朴素的,就像生长在大地上的植物,自然,拙朴。古人庄子曰:“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这种美,最恒久,最不易凋零。
  我们走到村西的一片荒地边,站在一丛野生的枸杞灌木旁,青藤上挂着红色的果子。几只小鸟飞过来,围着我们叽叽喳喳地叫。
村西的大河浜底,身子在腐烂。两边的树,躯干歪斜,横生在河床上。岸上遍地野草,藤蔓缠满树身。内心有些伤感,这里的树,就像那些村里孤独的老人,在尘世间活着,支撑着生命。不禁希望春天到来时,枝条上又会长出嫩芽,脱掉它沧桑的外衣,获得新生。
这大河浜,变得如此不堪,已找不到当年的光景。那时,河里涨满浅绿的水,两岸的河滩石错落有致,每个清早和黄昏,乡亲们的欢声笑语总是不绝于耳。而年少的我们把这里当成了乐园。
一个肩上扛着铁锹的大伯走上来。我认得出他是当年老队长,也是个老党员。他长得高大,年轻力盛的时候,专干重活累活,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老队长朝我咧嘴笑了笑,径直走进河床。
他躬着背,一锹一锹铲起河底的污泥,堆放到岸边的树下。
听母亲说过,老队长在去年得了轻度精神病,他的两个儿子都忙生计,无暇带他去医治。
这时,邻村的憨阿福提着铁铲从河浜对面蹑手蹑脚走向老队长。憨阿福六十多岁,身材矮小,孤家寡人一个。他晃荡一世,常年在乡间流浪,走村串户,给办婚丧宴席的人家打杂,获一日三餐和零碎钱。有年寒冬腊月,憨阿福在破屋内生火取暖,睡着了,火烧起来也全然不知。幸亏老队长在村砖瓦厂加班后回家路过,救出他,又叫醒邻居们扑灭了火。后来,老队长请求砖瓦厂厂长,给憨阿福修建房子。
在高处俯看河床,树影里一高一矮的两个傻老头,像两头老黄牛,在泥泞中跋涉。他们的脸色苍白中泛着黄,没有表情,有点木纳。我想,待到春天时,这西河浜能否回到从前的样子,清水潺潺,游鱼满河。
不远处的坡上有一片竹林,在风中沙沙作响,竹子丛生,枝叶密集翠绿,母亲说,它叫凤凰竹。我知道它的学名是慈孝竹。其名“慈孝”有个经典传说:三国时有个少年叫孟宗,父早亡,年老的母亲生了重病,医生让他用鲜竹笋煮汤。天寒地冻,哪有鲜笋,孟宗又着急又伤心,独自在竹林里哭泣。一会儿,他忽然听到地裂声,几茎嫩笋在地上冒出。孟宗喜出望外,挖回做汤,喝了此汤的母亲很快病愈。
村人们不再记得这慈孝竹是哪年哪个前辈种的,它就扎根在这里,根系蔓延,深入土地。它神态散淡高远,透着宠辱不惊的品性。想来栽种竹的先辈定有愿望在里面,期望子孙后代做人当如此竹,“百善孝为先,孝为德之本”,这是多么素朴温良的情怀啊。
不由得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我为父母尽孝心了吗?看着走路迟缓的母亲,内心既愧疚又难过,伸出手,紧紧挽起母亲的胳臂,走向秋的深处。 2017.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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