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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花木深处

2020-09-17叙事散文房子
花木深处他在冬天的一个瓦罐里,种下一粒草籽。瓦罐放在睡觉的床头边,室内温暖如春。吃完饭,他总要走到那盆灰色泥土前,看看芽长出来没有。不久之后,一个离开的亲人从远方发来消息,问那盆草长出来没有。他想草长出来是要时间的,既便长不出来,他也应该梦

花木深处


他在冬天的一个瓦罐里,种下一粒草籽。
瓦罐放在睡觉的床头边,室内温暖如春。吃完饭,他总要走到那盆灰色泥土前,看看芽长出来没有。不久之后,一个离开的亲人从远方发来消息,问那盆草长出来没有。他想草长出来是要时间的,既便长不出来,他也应该梦见,那草长得很好看。
他常站在窗前,朝外看,那些细小的尘物,从天空飞到地面,从地面飞到天空。不远处的花草树木繁多的地方,雾蒙蒙的,分辨不清雾气,还是雾霾。秋天时,雨水下了一些日子,太阳出来,他就看透蓝的天空,仿佛一股芳香飘散过来。
那天,走到街上,忽然觉得冷飕飕的,那些穿着厚厚棉衣的人,驾着三轮车突突跑在凌乱的街道上。一个孩子站在马路这边,一步步朝对面走。他听到急刹车的声音。那声音好像奔着他过来。他想朝那个孩子喊一句什么。那个趔趄的脚步穿过三轮车的空隙,发出嘶叫声。一个中年妇女抢上前抱住孩子。血染红了身体。那尖锐声在他头脑里,像一根树枝的断裂,又仿佛他内心花木遭受了狂风暴雨……
他走在一年中最冷的这个日子里。隐于小城里的老旧汽车站的小客车,在一个阳光默默无闻的天气里开出来。那条从车水马龙中晃晃悠悠的客车,像一个甲壳虫,寻找着路面车流的缝隙,向前移动爬行着。车的喇叭声,人的说话声,浸透着寒气,隐藏着一种破碎的撕裂感,从他的内心,穿过去。
那种不连贯的感觉,像他离开家乡后,那些分散在各处的时间片段。像若干年前,儿时的伙伴从在人流中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他想着室内的花盆,那粒种子已经长出了嫩芽,那一抹绿在眼前的变幻,让他看到一片田野。他想着心中驻扎了很久的乡下,麦田包围着的寥落村庄。
他一个人在外地很久了,他想着带他跑来跑去的小客车。他靠窗坐着,细小的水珠附着在玻璃上,亮亮地像玻璃下方滚动。那个画面仿佛隐藏了人的啜泣声。而那像极了哭泣痕迹的玻璃背后,是一溜的种植在田野的花木。那片花果苗圃,在塑料薄膜的覆盖中,隐约可见一片葱绿。
小客车穿过铁路桥下面的隧道,颠波着爬上长长坡道,两边落光叶子的树木,树边的田野麦苗覆盖的土地是大片的暗绿色,那是刚落完一场雪之后,仍有一些未融化尽的残雪,毫无规则地显现出零散的白色斑点。而细看那些麦苗,叶子是被冷寒的天气冻透了的,软蹋蹋地趴伏在地上,仿佛丧失了筋骨。
他想,麦苗田过了冬天,叶子会从僵死中接受阳光的抚慰,呼唤,从濒死中复生过来。他看见春天的尾巴在记忆里,像火狐狸,闪了一下眼睛,就消失了。那么快的离开,像携带了一个人从世间消失的影子。
不久,回到乡下的亲人,在电话里告诉他。别让那个长出嫩芽的草死掉了。要把它搬到外边的阳台上晒晒太阳,经常浇一些水。那段日子,他连续浇了多日的水,后来出差,一个星期没有回来,那花就枯萎了。
他没挪动那花盆,事实上,屋内的所有东西,一直保持着很久之前的样子,连上面落满的灰尘,他都不曾注意到。直到有一天,一个朋友找他来喝酒,他才把屋子清扫一遍。他注意到那盆里的绿草,都变成标本了。
夜晚,坐在一张奶黄色椅子上的那个背影,灯光打在他的身体上。他总是想着远在家乡里的麦苗田。那些土地上的麦苗应该返青了。那个亲人说,天暖和了,他应该回到那里看看。他想起,一个人坐车经过的路途,堵车的泥土路,车子穿过小城,许多条分叉的路,他不认得了……
他打消了去那个地方的念头。他心里到处都是荒芜之地,像一个废墟。冬天里,树木上掉落的枯枝,有些惊心。像一条断了胳膊,或者一截死亡的记忆。他的头脑里就出现了一个悬崖峭壁,一棵树的树枝上,挂着一个人的表情,一点点被风分解、破碎,变成纸片,伴随着轻微的撕裂声,仿佛身体在那一刻,化成了粉末。一阵微风吹来,那个表情的碎片,朝着一个中心集合,那张脸又在记忆中复原了。
他自知破碎的镜子无法复原,幻觉便来造访他。他走到一个公园里,看见花木,长久站在那块石头边,他完成一株花草从春天到冬天的想象。那一刻,天地寂寥万分。他头脑里,簇拥夏天的事物加速离去,那个初始的自己,终究被淹没。他疑问:“到底是它们真的走了,还是我失去了拥有它们的能力。”他渐渐沉入水底。
花木自然是去未来生长的。他和那些花木的栽种者都是冥冥中的看望者。在梦里,花和木头的气息,在一个频临死亡的背景里,飘出来,如一剂药粉,撒入他枯朽的身体。一群蚂蚁爬过脚下的土地,泥土的颗粒渐渐松软起来。他内心的念头,缓缓生出翅膀,一群蜻蜓飞起来,在天空盘旋。
他站在通向车站那条路分叉处。一颗粗糙的老树身下,落满小虫子的尸体。那些小生灵就像爬过他身体的许多黑色斑点。他想着刚才给他电话的朋友,说过几天给他送一盆花来。他忽然问自己,为什么非得种一盆必然死去的花呢?
“那么多小小的死亡,谁又能躲的过去呢。”他只想带着记忆到花木深处,嗅嗅来自泥土的气息,那些沉睡在身体里的香气,给他布置了一个繁盛的季节。他望着天空,自言自语:“像树一样,朝春天走吧。” 2018年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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