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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隐形的网

2020-09-17抒情散文青衫子
那个男人从街上穿过,开着一辆电动三轮车,车上装有拆开码平的纸箱,用几道绳子拦着。他在车上坐得稳稳的,两手撑把。几乎没有人注意他,即使他疾驰如风过。街上店铺林立,还算繁华。开发之初,街道被冠名美食街,街口竖起醒目的牌坊;其实饭店并不多,生意冷

  那个男人从街上穿过,开着一辆电动三轮车,车上装有拆开码平的纸箱,用几道绳子拦着。他在车上坐得稳稳的,两手撑把。几乎没有人注意他,即使他疾驰如风过。   街上店铺林立,还算繁华。开发之初,街道被冠名美食街,街口竖起醒目的牌坊;其实饭店并不多,生意冷冷清清。后来随着几个小区入住的人越来越多,饭店生意渐渐红火起来,美食街也有点名副其实的意思了。往返小区的居民,就餐的食客,送货的商贩,接送学生的校车,等等,一片车水马龙的景象,其中也包括收废品的人。为了安全起见,那些收废品的被挡在小区门外,有居民需要处理废品了,和保安说一声,把他们领进去。   那个男人的行头装备像是收废品的,可是他不是。我认识他,之前在医院里住的时候经常遇见。现在想来,当时于那种遇见我似乎没有认领到什么。或者说,即使偶有认领,也因为印象比较浅而忽略不计,被无形中滤过了也未可知。如果找几个关键词来形容他,形容与他的那种遇见,似乎并非容易。   常在医院院内东边的路上遇见他。那条路从医院原门诊楼右侧向北延伸,两侧分布着病房楼、高压氧仓、食堂、锅炉房、药剂室、后勤科、居民楼等等。常见他骑一辆人力三轮车,车上装有纸箱和其他杂物。他骑得晃晃悠悠的,偶尔和路上的人车错过,会将刹车把拍打几下,发出啪啪的声响,代替车铃。他的车子极为陈旧,根本没有车铃。可是这并不妨碍他把车子骑的风生水起,悠哉悠哉。   有时候遇见他在路上走,不紧不慢地,嘴里衔一支烟。他吸烟的样子很自然,烟拿在手上或衔在口中,吸或吐,站或走,都自然得不着痕迹。他步幅不大,不疾不徐,即使有人按喇叭,他也不着急,不回看,朝边上走,安然让过。他和一伙工人凑一起聊天,话不多,偶尔附和地笑,那朵笑容让人联想到枯树开了花儿。   一念起,若用颜色来形容他,我选择灰色。几年过去了,他似乎没变,短发,脸消瘦,短须,一身颜色式样可以忽略不计的衣服。如果不是在街上偶遇,我甚至怀疑他在我的世界里真正来过。   来过。这是事实。即使这种来过有些微不足道。人一生有多少是足以道之呢。财富、健康、权力、自由,亲情、爱情、友情、缘分,还有宗教信仰,等等。似乎还有许多概念,诸多涵容,用以标签,制式,一如被冠以美食街的街道。   他在美食街经过,像一阵风;风过无痕。在他眼里,这条被冠以美食街的街道和他在医院里天天经过的那条路有多少不同呢,不得而知。   忽然记起,在医院院内的那条路上,最南端还有一个地方,太平间。好多时候,这个地方像是被暂时遗忘了。这种遗忘让自己明白,总有些东西被选择性的滤过。看不到那张隐形的网,却清晰知道它一直在。   那么他呢,在他的人生当中,是否也有这样一张隐形的网呢?   或许他也有一张网,却并非隐形,而是明明白白摆在那里,即使难以见到阳光。那是他的家,安在医院门诊楼楼梯下。那架楼梯在门诊楼的背面,像是员工通道的那种。我亲眼见到他背着一大包杂物从楼梯上下来。在楼梯和楼体之间形成一处三角形区域,他将两侧封起来,朝东一侧安上门,这个空间便成了他的家。   其实开始我并不知道那是他居住的地方,以为他和别的工人一样,是附近的村民,来这里只是打份零工,白天干活儿,晚上回家,第二天早晨再赶回来。   我经常看到一个病女人在那里出入。那个女人身子虚胖,脸色灰白,形容邋遢,拄着一根木棍,走起路来歪歪斜斜的。在那里出入的还有两三个孩子,他们看上去都很健康,身子灵巧得很,跑来跑去,有着孩子自有的天真快乐。   如果不是看到他从那个门里出来,我不会将他和那个病女人与孩子们联系起来。当得知他们是一家人时,似乎也没有多少惊讶。或许在此之前,他的表情木然,走路缓慢,笑起来如枯树开了花,都无一不是缘于一颗卑微的种子,以那个家为壤土,所萌发出的芽孢,以及一天一天累积而成的枝叶飘摇。女人、孩子、家和他吸烟走路笑起来的样子一样,自然得没有一丝痕迹。   他姓甚名谁,来自哪里,似乎并不重要。他如何找了那样一个女人,有了自己的孩子,把家安在那里,似乎也不重要。一天一天,他从那扇门里出来,骑上人力三轮车,去各个科室收集垃圾,将一些纸箱送到废品收购站卖掉。一次一次,他将车子停在门外,打开那扇门,进入自己的家。一次一次,他的女人拖着病恹恹的身子,将一根棍子戳得的的作响;是在迎候他吗,还是出来晒一晒太阳?似乎并不重要。一次一次,孩子们从外边疯跑回来,从她身边经过,没有打一声招呼,飞一样窜进门里。   我有理由相信,门里定然有一个异样的世界,即使那里阳光奇缺。按照惯常思维,门里是家,有男人女人孩子,有一个家庭所共有的欢悦,以及独有的苦难。在这些欢悦和苦难面前,他活着,一天一天,给予这些欢悦苦难以营造和消解,像一条潜在的河。   何处为归?何以为果?在他的心里,或许也有一张隐形的网,来去取舍,自有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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