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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一个女人看不见的战线

2020-12-14抒情散文阿贝尔
女人四十多,风韵犹存,气质高雅。女人就住在我家对面那幢楼的四层。女人叫什名谁、在哪儿工作、是谁的女人,我一无所知。我只知道女人乐观,非常地热爱生活,清早跑步,傍晚拉琴,而且拉的曲子都不俗。肖邦的的《雨滴》、舒伯特的《小夜曲》、贝多芬的《命运
  女人四十多,风韵犹存,气质高雅。女人就住在我家对面那幢楼的四层。女人叫什名谁、在哪儿工作、是谁的女人,我一无所知。我只知道女人乐观,非常地热爱生活,清早跑步,傍晚拉琴,而且拉的曲子都不俗。肖邦的的《雨滴》、舒伯特的《小夜曲》、贝多芬的《命运》和《致爱丽斯》,都是我常常能听到的。最让我惊诧的是,她还能拉舒曼的《梦幻曲》。   女人叫C,我是在档案馆查资料时认识的。C是一个档案管理员,每天的工作就是清理零散档案,整编成卷。C给我的印象颇似一个手工作坊的小工。C的同事也大都是女的,干起工作时很容易让人想起旧时的缝纫社。和同事比起,C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很超脱。
  我第一次近距离看C的时候,C并没有整理档案,而是在浇花。C边浇花边哼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很陶醉。时值工作间隙,别的人都在看报聊天打毛线。C一直在埋头浇花,没有注意到我,直到浇完花才看见我。C对我笑笑,是微笑,很平常的那种,除了淡淡的羞涩,便无别的。我还她一笑,也是很平常的那种。C的笑很纯,C的举止也很纯,在我的感觉中只有少女是那样的。   从此,C见到我都要笑笑,第一笑那种,无论是在街头还是巷尾。除了笑,我对C仍是一无所知。
 
  一天,C死了。是自杀死的。那天,我从档案馆门前过,看见许多花圈,跑过去看,就看见了C。C躺在临时搭建的灵房里,浓妆艳抹的,几乎变了个人。站在C面前,我并没有生出悲伤,我经受的全是恐惧。   过后,我知道了C是跳涪江死的,是从城西的柔式吊桥上跳的。吊桥下的河中心有块巨石,叫龙王石,在县城很出名,龙王石的两侧是无底的深潭。跳龙王石是当地自杀者的首选。C死的头天晚上照常在阳台上拉了琴,当天早上照常跑了步。目击者说,C在吊桥上徘徊了很久,三次爬上桥拦三次都又下来了,第四次爬上去才跳的,跳的姿势很笨重,落在空中的时候喊了一声救命。C的尸体是当日下午在15公里外的下游打捞上来、找民政部门的运尸车拉回城的。巧合的是,打捞起C的地方正是C丈夫的老家。C的丈夫是个官,出有车,食有鱼,穿戴讲究,有无外遇不详。C是成都人,最后一批知青,没有返成,而是读了师范留了下来教书,后来改行做了档案管理员。C有个女儿,17岁了,不是那个官的,在成都读高中。   C用她拉琴的手写下的遗书,明白无误地证明了她的死确系自杀。然而,在所有的人看来,C绝对没有自杀的理由,她活得够滋润的,她健壮的腿、少女般的微笑、拉琴的手指没有丝毫迹象表明她会轻身,它们表明的只有她对生活的热爱。多年后的今天,当我再次琢磨C之死的时候,我才发现C有一个看不见的战线——个人的忧郁、孤独、恐惧和家庭的名存实亡。C拉琴,并非热爱音乐,享受艺术,而是在逃避现实。C跑步,并非在锻炼身体,而是在对付恐惧。C浇花,也不是浪漫,而是在表达极端的孤独。C处处表现出的热爱生活,骨子里都是在逃避生活。唯一暧昧的是C的微笑,真切的微笑,对一个陌生人的微笑。或许,只有C的微笑才是唯一对生活的留恋。C有个看不见的战线,像下水道,C死在了自己看不见的战线里。那是一个阴郁的、秘密的、不可告人的、又特别消磨人的战线,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关心你的那个战线,很多时候,连自己也看不见那个战线。   C有一个看不见的战线,每个人都有一个看不见的战线,像海上的冰山,看得见的战线是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看不见的是没在水下的部分。水下的部分更广大,更深厚,也更可怕。懂得了这个,再看见富有的F,或者整天乐呵呵的K自杀了,也就不会大惊小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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