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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白杨

2020-10-11抒情散文何也
一“黑故堆的云,赵万顺家的门”。在小城的方言土语里,这两句话指的是“深”。深厚,深广。用的是比兴手法,显的是民间智慧。黑故堆在县城东南,海拔高,常年阴云笼罩。赵万顺则是解放前县城有名的富庶人家,深宅大院,广延数里。可惜到我出生的时候已经拆毁
                   一   “黑故堆的云,赵万顺家的门”。在小城的方言土语里,这两句话指的是“深”。深厚,深广。用的是比兴手法,显的是民间智慧。黑故堆在县城东南,海拔高,常年阴云笼罩。赵万顺则是解放前县城有名的富庶人家,深宅大院,广延数里。可惜到我出生的时候已经拆毁的差不多了,只能从故纸堆和口碑中去寻觅。但黑故堆的云我却是见识过的。秋雨过后,山峭雾浓。低沉的天空下,云翳绵延舒卷,翻滚成堆,似乎伸手可触,间或还会炸开几声响雷,不由能生出许多敬畏来。比云印象更深的,是大雾之中的树。白杨树。它们屹立在高深的山头之间,萧萧疏疏,无风自动,像一面面旗帜。高扬,醒目。   在北方,白杨是很普通的一种树木。《古诗十九首•驱车去东门》中说,“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古诗里的白杨大多生长在墟墓之间,“广路”之旁,和不远处的松柏相比照相映衬,至今已越千年。一个礼宗繁琐的上古国度,坟墓里栽什么都是有一规之定的。比如《礼系》记载,“天子坟树松,诸侯树柏,卿大夫树杨,士树榆,尊卑差也。”如此看来,白杨所护之墓,应该是中上阶层的大夫们。《古诗十九首》东汉时期就流传在街坊邻里间,百姓的疾苦和时代的哀愁,让不少篇幅沾染了忧伤伤感的情调。所以,墓间的白杨就有了更多的象征意味。悲风萧萧,愁杀愁苦,与死亡、悼叹相契合。   《唐书》记载,“梁修仁新作大明宫,植白杨于庭,示何力曰,此木易成,不数年可芘。何力不答,但诵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之句。修仁惊悟,更植以桐。”杨树遇风簌簌有声,更多让人产生不祥之意。因此,古时的人大都不很喜欢,尤其是文人们往往拿它们来吟诵悲伤之情。但周作人却说,“夏秋有客来宅夜话时,忽闻淅沥声,多疑是雨,推户出现,这是别种树所没有的佳处”。身处凄情冷落中的苦雨斋还能作如此冲和平淡之想之思,实在是令人钦佩的。                    二   墓地之外的杨树,因其挺拔高大的身姿和鸟雀缠绕的景象而生动了许多。   乡间的夜晚,白杨树上往往会呼啦啦落下一群群乌鸦(尽管这不是一种吉祥的鸟)。遮天盖地,宛如地狱映像。早晨,地下的乌鸦粪一堆堆,一片片,冻僵了似的。鸟雀的视野因为心境的聒噪而不很开阔,就像它们的本质一样,摇摇晃晃。这和婀娜多姿的白杨相去甚远。更不用说小筑在树顶的鸟巢,高越清澈的嘹叫所营造的另一种氛围。   寻常人家的白杨多种在房前屋后道路两旁,庇荫遮阳。那是一种透着清新自然的高度,是榆树柳树所无法比拟的。坟墓之间,则往往栽种松柏,取其郁郁葱葱、四季常青之意。这虽然甄越了古时的礼宗,可也亲近随意了许多。黎明时分,万物都沉浸在异常柔和的昏暗中,沉浸在死寂般的夜色里。宁静,朴实而贫弱。唯有一棵棵白杨树,虽然光秃秃的尚未枯干,一片萧瑟,而它们的梦境却是温馨的,不时还会闪耀着蓝盈盈的亮光。这时的杨树就像那些即将开始的琐碎时日一样。静谧,祥和。                    三   八十年代的北京,就像飞驰而过的火车,常常给人留下一种若有所失的眩晕感。秋风爽爽,校园里的杨树更加簌簌有声。它们散落在道路两旁,操场教室的四周,和急促的脚步焦虑的心灵一起成长。那是自由不羁的声音,在出发与抵达间,告别与重逢间缓缓回响,仿佛那个繁纷变迁的时代。所以,在《白杨礼赞》之后,杨树就更多的被赋予了政治意义。   “校园的大路两旁,有一排年轻的白杨。早晨你迎着朝阳,傍晚你含着夕阳。啊!年轻的白杨,我们在成长。”这是我们的校歌《年轻的白杨》。叶延滨作词,刘士礼作曲。叶是学院文艺系的第一届学生,高我好几级。我进校的时候,他已经去《星星》诗刊了。刘是学校的音乐教师,擅长吉它。歌词在气势上取的是向上的氛围,曲子则是轻快流畅的基调。和那个时代一样,跌荡起浮,很适宜于大合唱。后来,在北京高校的合唱比赛上,还果真拿了大奖。   秋天没过多久,《年轻的白杨》就在新生间传唱的滚瓜烂熟。其实,校园里的白杨远没有公路两边的好看。它们总是被一些好事者磕碰得痕迹斑斑,有时甚至会成为约会、发泄的“留言板”。所以,多数杨树,都坑坑洼洼。尤其它们凸现的结疤,触目惊心,仿佛阴暗之中异化了的人的内心裂痕。   美化之后的白杨,在今天看来虽然有点矫情,但在当时,就像喧腾的世界一样,令人激动。1989年7月,当我们离开校园的时候,回望白杨映衬的天空,那已经是和暗绿的叶子一样狭窄的世界了,它们永远隐藏在歌词的背后,成为一个时代的戳记。那一年,柏林墙倒塌了,给人一种分裂的感觉。我知道,白杨将注定成为一种真实的隐喻,被淡忘。或回忆。                   四   白杨渐渐退出人们的视野,是在九十年代之后。仿佛一夜间,街上就长起了梧桐、合欢、榛树、冬青,或塔松。它们虽然雅致,清新,甚至于雍容华贵,但总觉得缺少了一种伟岸和挺拔。   在西方的传说中,耶稣受难用的十字架是白杨木做的。所以,白杨就永远发抖,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似的,罪孽深重。这倒与它根植于墓间的心境相吻合,可也违背了当初醒目或提示的意义。而纪念,祭奠或者说颂吟还会继续。   当所有的影子都消失的时候,杨树就和死亡连接在一起了。那是无可奈何的坠落。失落的黑洞一般。它们将和死者一起,饱经悲怆,隐入泥土。虽然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此刻,但此刻却在不停的变幻着。即使微不足道,也会让人下沉,或者沉沦,一直退回到出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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