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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童年的老底

2020-12-14抒情散文阿贝尔
一男一女在1964年隆冬的一次亲热,注定了我的面世。这之前,已经有三个男孩因他们的亲热而出生。只不过第一个男孩在出生后的第七天就夭折了。我想象那个1960年代的冬夜出奇的冷,而那一男一女又特别的饥饿和恐惧。无容置疑,是我的父母把我带到了这个
        
  一男一女在1964年隆冬的一次亲热,注定了我的面世。这之前,已经有三个男孩因他们的亲热而出生。只不过第一个男孩在出生后的第七天就夭折了。我想象那个1960年代的冬夜出奇的冷,而那一男一女又特别的饥饿和恐惧。   无容置疑,是我的父母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但我的父母是听了别人使唤的。   我最初置身的世界是岷山里的一个小村子。依山傍水,竹林掩映。山是小山,是主峰分离出的一支,并早已沉降,长满青冈树、柏树和一种叫黄荆子的灌木。水是涪江,绕山而过,夏秋泛滥,冬春枯落。急流、险滩、漩涡比比皆是。石墙,篱笆,竹林,春芽,樱桃,构成了我对世界原始的记忆。尤其樱桃,花是这个村子的村花,果是这个村子的村果,树是这个村子的村树。涪江冲积而成的肥沃的田地是上天给予这个村子的馈赠,而涪江一次次泛滥冲刷出的沙金则是这个村子意外的福分。有很多年,大约在我八九岁之前,这个村子是我唯一的、也是全部的世界。驴子和河滩,桑葚和锁眉草是我的世界的唯一的诗意。   我对世界的扩张源于两种方式:听故事和上学。故事来源于我亲爱的外婆。我的外婆是我的世界不多的爱人。入睡前,外婆总要给我们讲故事。我的睡房也是堆放猪草的地方,我的床前总是堆放着小山一样的猪草。外婆总是一边砍着猪草一边给我们讲故事。好些夜晚,我都是呼吸着猪草的气味在外婆的故事里睡着的。《吃人婆》恐怖,但那位大姐姐不乏智慧。《夜明珠》神奇,满足了我们的幻想。而“赵巧送灯台”的故事则培育了我理想主义的气质……我不知道我的外婆是从何处听来这些故事的,是从她的外婆嘴里听来的吗?我不知道我的外婆的外婆是不是也边讲故事边砍猪草。有好几次,刀砍到了外婆的手,血染了青青的猪草。我自然是不知道的。我已经被外婆的故事带入了甜甜的梦乡。   故事的另一种已经开始涉及性。这样的故事当然不会出自我的外婆之口,而只能是出自我的小伙伴之口。我的小伙伴告诉我,某某和某某在某家柴林里交换着看下身,某某和某某在某家木桶里脱了裤子学结婚。   与我的世界靠近的还有恐惧。向来和我要好的小伙伴突然与我反目为仇,带领一帮陌生的孩子翻过我家石墙,来攻打我家大门。我和妹妹顽强抵抗,但终因敌众我寡弹尽粮绝,缴械投降。他们心狠手辣,我和妹妹已经举手投降,他们还不优待俘虏,面目狰狞地拿石头砸我家的大门。眼前的恐怖很快与外婆故事中的妖魔鬼怪有了照应,并扩充了我的想象。   更大的恐惧来自我从来不笑的父亲。恐惧在我的世界埋下了陷阱般的伏笔,也给我幼小的生命抹上了疼痛的阴影。我的恐惧不只来自父亲清瘦黝黑的面庞和燃烧的目光,还来自他整个人时时透出的淫威,来自他面颊和颈项绽出的幼蛇一般的青筋。在我的记忆和感觉中,父亲总是本来地高高在上,本来地独断专横。也许在父亲看来,我们是他生养的,我们就是他手里的泥人,天经地义归他捏。父亲让我很小就知道了生命的卑微和自由的可贵。   入学之后,我的世界自然得到了扩充。尚是少女的老师邓成了我的世界里最耀眼的明星。邓约莫十八九,个子不高,麦麸色的肌肤,爱穿一件草绿色灯心绒上衣,长睫毛围拥的眼睛就像是栅栏里的鹿子,腰身也是极为动人心弦的。邓老师是我的世界里绽放的第一枝花,她促成了我最初的审美,同时也启蒙了我睡眠的性意识。   像所有乡村小学一样,这个叫长桂小学的校园里有苹果树、核桃树、梨树,有一个泥土的操场。操场东面的那棵老核桃树是最有意思的,漂亮的邓老师就是在它浓密的树阴下手把手教我跳舞的。小学校虽然简陋,但不失纯朴。然而有一天,当我拿着邓老师写好的发言稿走上主席台时,我隐约闻到了一种软性的火药味。我在对林彪和孔子没有丝毫了解的情况下,居然要宣判他们是“一根藤上的两个毒瓜”。我歪戴帽子口诛笔伐的样子,惹得大家哄笑不止。我不知道我的形象和大家的哄笑意味着什么。   走出村子,我的世界被拓展到了一个极大的境界,至少获得了一个极大的境界的轮廓。在学校背后的沙沟里,我第一次用性的眼光看了一位姓熊的女生的身体。同看的还有我的几个小伙伴。是那位熊女生要给我们看的。类似的展示还在教室的课桌上发生过。虽然女生光溜溜的身体与婴儿并无两样,但展示本身是刺激的。   我的世界的嫉妒之草是从邓老师恋爱之后开始生长的。邓老师的对象很高,也很帅,是长城特殊钢铁厂的,我们叫他“高大汉儿”。他喜欢打篮球,他每次来,我们总能在简易的篮下看见他的身影。他每每从我们身边经过,都会刮起一股旋风,吹得我们偏偏倒倒的。在我迷恋幻想的幼小的心里,邓老师一直是我的,而现在被“高大汉儿”占去了,我的内心该是多么的痛苦和无奈!“高大汉儿”时不时地出现,惹得我的嫉妒像连绵的群山一样沉重而没有边际,而我嫉妒的主峰总是针对邓老师变化的脸色和情绪的。我发现“高大汉儿”的出现改变着邓老师的身体。至今我也不明白,一个乡村的孩子,在那样一个年代,怎么就有如此敏感如此细腻的一颗心。   和嫉妒一同光顾我的世界的还有屈辱。一个叫何大汉儿的同学偷了我的一只自制的乒乓球拍,查出后,他却背着牛头不认赃,并以大欺小打了我。我的乒乓球拍明摆在他的手里,可就是没有办法拿回来。我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并无道理可讲。另一次是一个叫刘群芳的女生偷了一只我晾晒在窗台上的塑料凉鞋穿在脚上,硬说是她自己的。我脚上的另一只凉鞋已经证实了,老师和家长也出面了,可她就是不承认,不退还凉鞋。就我当时的感觉,刘群芳是祥林嫂一类的女人。前些年见到她,样子和神情简直就是祥林嫂第二。刘群芳终将那只凉鞋据为了己有。至今我都不懂,她为什么单单要喜欢那么一只鞋子。两件事情虽小,却给我的世界布上了阴影。   我的世界更大的阴影在我自身。我尿床。尿床本来是一种病,但我的父亲并不承认,他认为我是怕冷或者怕鬼。在这一点上,我的外婆要善良得多,她不仅知道尿床是一种病,还找尿泡炖了给我吃。然而,外婆在家里的地位决定了她帮不了我多少的忙。尿床带给我的污辱是难以启齿的。挨骂挨打是家常便饭,要命的是全村的人都知道我尿床,是尿床的事实总让我在我暗恋的邓老师面前感到无地自容。邓老师是那样的洁净美丽,而我的身体和意识却已经被污染。多少次,得知邓老师要来家访,为了不让她知道我羞辱的秘密,我总要长途奔袭,回家收拾起我的晾晒在屋外的尿片。在与邓老师相处的日子里,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不再尿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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