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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在蒲草生长的地方(二)

2020-12-14叙事散文陈元武
三在锦江的出海口,我望着一片浑浊的海涂。海水一次次地漫了过来,辽阔的海面苍茫一片,被低低的积云压向远方的海平线以下。在苍茫之间,浑沌的晨雾还未散去,水波泛着融熔的水银般的亮色,灰白一片。海潮声远远近近地交互响起,海涂上错综着一片方形石林,那
          三   在锦江的出海口,我望着一片浑浊的海涂。海水一次次地漫了过来,辽阔的海面苍茫一片,被低低的积云压向远方的海平线以下。在苍茫之间,浑沌的晨雾还未散去,水波泛着融熔的水银般的亮色,灰白一片。海潮声远远近近地交互响起,海涂上错综着一片方形石林,那是海蛎田和蛏田,养殖场的排笼和网箱连成一片,在海水里上下起伏。海水浸没的地方,白色的泡沫随着潮水一次次地铺盖了柔软而污黑的海涂泥沼,一些跳跳鱼和独螯的招潮蟹在泡沫和潮水的升浮之间快乐地奔跑跳动。大片的红树林在潮水的冲击和海风的吹拂下像潮水一样摇曳并发出呼呼的声响。   福泉高速公路的大桥跨过海湾的入口处,更远处是密集的海塘和村庄。我想像着大潮汐时冲向大堤的怒涛,席卷潮水如雪,直涌向锦江的内陆深处。在河湾与海涂连接处,是海中的小洲,生长着蓬勃的蒲草,星星点点的花絮随风扬起,这是离海不远的村庄最为诗意的时刻。柔软的潮水倒推着清碧的江水往回退,涨潮的时刻已经到来。我丫在桥尾的石桥上,风几乎让我站立不稳。风中有海的咸腥味以及潮水的飞沫,雾以及高速公路偶尔传过来的喇叭声,鸥鸟成群地掠过密集的村庄,在江与海的边缘徘徊。我感觉到一种原生态的锦江潮,是那么富有生命力和充满着潜在的冲动和力量。我需要这样的时刻来和它做一次交流,从物质和精神的角度。这里已经看不到普通意义的内河小木船了,那些横七竖八地躺在江埠的泥沼里的木船是那么结实厚劲,宽厚而平的船舱足以抵挡海潮的冲击和摇晃不定的江面,潜在的撞击和可能的搁浅。我惊讶于那些光着下身(仅穿一条内裤)的讨海的村民们对于寒冷的承受能力,在呼啸的风中踩在齐膝的冰冷的海水里捞着一些小海鲜。他们瘦弱、黧黑,像一些立在海涂中的木桩或石柱。汹涌的潮水从他的身边冲过去,他们没有摇晃、哆嗦或者后退。银色的鱼在他们的网中跳跃,这样的时刻是他们的幸福时光了。感受他们的快乐,只是我的一种希望,我想那些鸥鸟是和他们一样快乐的,它们从他们的身边飞过,快乐地叫着――鸥-鸥-鸥。   大团的云层终于散去的时候,潮水已经涨到了它的最高值。真正意义的锦江终于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太阳以一种柔和的光芒照耀着浑浊而漂满着白色泡沫的锦江水面上,蒲草洲只剩下最顶尖的部分,它的花絮终于像漂浮在江面的一团巨大的羽毛绒,淡黄色,柔和而温馨。天上的云成团地散去,灰黄的、松蓬,毫无目的地散去了。故乡的意义就在于它是海水所包围着的一块低湿的陆地,它有着海水的咸涩和江水的甘甜,有着不完的海鲜和四季长青的田园,我们的生活就在于有着甜糯的米粥和咸干鱼、新鲜肥美的海蛎和蛏、大头鲟、红脚青蟹、梭子蟹以及麦纹螺和塔螺,让我们的思维像潮水一样不安份。我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纷纷从大帽山的深处跑到靠近海边的锦江边安居乐业。我理解那些白发如银、皱纹如沟壑的老人们那种满足的目光,他们恬静的生活和行事的节奏。也就理解他们将大把大把时间花在了戏台前和各种繁琐冗长的迷信活动的理由了。   生活富足无忧的时候,时间就会变得有趣而漫长。                四   车鼓队是怎样的一种民乐?一面牛皮大鼓放在了一辆手推车上,一个女鼓手用力地敲着,咚咚咚,震耳欲聋。后面跟着一群打着铙钹的女人,嚓嚓嚓,她们的手里铙钹翻飞如翩翩的金色大鸟,金光闪烁之间是她们娴熟的技巧和运力。力量与美的车鼓队表演,这本该属于男人的表演,如何让一群中年妇女来完成?而她们竟完成得如此完美!这是莆田之所以不同于其它地方的原因了,这里的妇女与天下闻名的惠安女一样,承担着大部分男人所从事的重体力劳动。打石开山,修渠造桥,四五个人抬起三四百斤的大石头健步如飞。她们的骨架粗壮结实,她们少了点妩媚和阴柔,多了点力量的健与美。四百多年前,她们和莆田男人一起参加戚家军的围歼倭寇的战斗,在军中击鼓助战,戚公赞叹帼国奇女胜须眉,也让倭寇闻风丧胆。   这样的鼓乐演奏,有点像沙场秋演兵,她们体健力沉,鼓声如雷,铙钹声震天。陕北的安塞腰鼓威武,那是壮汉们打出来的,沙河的太平鼓雄壮,那也是男人们用力敲出来的,而莆田车鼓,是女人们敲出来的。大罗伞,大秧歌,扭的成走马灯一样,她们的表情严肃,时而骄矜、灿笑如潮。这些莆田的妇女们,让鼓声里揉进了一丝丝细腻和温柔。她们的声音和话语如同鼓声一样利落干脆。她们一身大红的衣裳,头上插着红红绿绿的花,脸敷轻粉,阳光在她们半白的发鬓边闪烁。   宫社的操场、戏台前的空埕,村庄的大道小巷,是车鼓队表演的场所。炽烈的气氛让空气几乎燃烧,袅袅的香烟里,她们敲打得汗水涔涔,尽管是冬天的海风,也无法将她们额头和发鬓的汗水吹拂干。我审视着她们异样的高涨情绪,回味着她们兴味盎然的理由,是那场遥远的战斗让她们始终觉得兴奋和自豪,还是她们自身意识的觉醒?我好像听我的祖母说过,莆田女子很少缠足,就是在过去的封建王朝时代也是如此,缠足的只是那些衣食无忧的富绅或官宦人家的女子,一般百姓家的女人,是要和男人一起分担家庭的生活重担,缠了足,那怎么办呢?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曾写到,没有经济的独立,就没有人格的独立。经济基础决定人在社会生产关系中的地位。当一个女人要和男人一样承担起生产和经济活动的重负时,女人就拥有了男人同等的权力和地位。所以,不难理解她们过于健壮的体魄和缺少的一点阴柔,理解她们的青春过早地凋谢了,而膝下围着众多的子女,头发未白已经当上婆婆和祖母。她们声壮如男,气可移山。她们只有在看莆仙戏时,才会出现女性特有的多情和脆弱,当她们被戏剧的情节感动得泪水莹莹的那一刻,她们又恢复了女性的角色。   车鼓是战鼓,两米直径的大鼓敲出来的动静是惊人的,几十面大铙钹一齐碰击的声音足以让耳朵暂时失聪。空气在震颤、阳光在抖动,海潮在退却,巨大的力量蕴藏于这些莆田妇女们的身上,从某种意义上讲,安塞腰鼓逊色了,沙河的太平鼓失声了。这就是莆田人为何充满着战胜困难的决心和勇气并一直走向四面八方的原因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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