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苍茫自难忘[原创]

两世苍茫自难忘
和别人说起家庭，大都说严父慈母，可在我家却是慈父慈母（为此我很不明白，一定要很严厉的父亲才能让人感到可敬么？）如果说母亲的拳拳爱心滋养了我扶摇成长，那么父亲的谆谆教诲更能使我受益终生，自父亲去世后，我一直想为他写点什么，又怕稚嫩的笔托不起沉重的感情，可父亲坎坷的一生确实永远值得我怀念。
父亲幼年时曾和祖父母一起下关东，后来老家调整土地，他只身回来，十二岁时独自支撑一个家，里里外外都是他一人，过早地操持家务，养成了父亲办事周到、果断的性格。
十五岁时，父亲才认识常见的几个字，祖父母由关东回来让他去上学，他深知学习机会的来之不易，，也为自己在班里年龄最大而害羞，所以学习很刻苦，在班里的成绩一直是遥遥领先。成绩好，便接连跳级，读了两年半的小学就和别人一起考初中，全村二十多个考生中，他是三个幸运者之一。
上初中时，父亲一面读书，一面有空就帮祖父到田间劳动。那时能填饱肚皮的人家毕竟很少，终于有一天，父亲拿了一把锄头，准备放了学去田里锄草，却饿昏在回家的路上……..书，是读不成了，可他已经练了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并且算盘也打得很好，恰巧村里的会计病了，有人提议让父亲试试，这一试就是三十年，在他管帐期间从未出现任何差错。
虽然家里的生活并不富裕，也还勉强过得去，父亲又隔三差五地接济断炊的邻居们，微薄的工资总是刚拿到手，就分给了特困户，很少拿回家。
农村的孩子上学都比较晚，我五六岁时，父亲便将他用过的稿纸对半载开，订成小本，在背后打好格子，教我写字、做题，所以，我在入学以前，就已经认识三百多个汉字，能做五十以内的加减法了。
父亲对我有的是关心，却不是溺爱。哥哥和两个姐姐都是中途辍学，这使得父亲很伤心，下决心培养出成绩来。我读初中时要到离家十几里的村子去住校，每星期回家一次，父亲都让我把练习本带回家给他看。尽管他学的知识没有那么深，但是他说从我写字的工整程度上可以看出我的学习态度。就为了父亲的拳拳盼子成龙心，我做的练习本也象作业本上一样工整、认真。站在父亲的身旁，看着他满意地微笑，望着他过早花白的头发，也发现他脸上的皱纹与日渐增，丝丝白发儿女债，条条皱纹岁月痕，我知道自己肩负的期望有多重。
父亲虽然盼我早日蟾宫折桂，又怕我由于紧张弄巧成拙升学考试的前一天，他把我的学习用品收好放在桌上，嘱咐说：“再想想该带什么东西，别太紧张，这只是一次机会，不是抉择，只管把它当作平时考试，轻装上阵，别想万一怎么样，人间有千万条路，就有千万个归宿。”
我考试完，父亲说他腰腿疼，哥哥陪他去医院，拿回一张诊断书：恶性肝肿瘤后期。我们一面笑着告诉父亲他得的是慢性肝炎，一面四处寻求药方，然而，中西药、偏方都无济于事。
那一天我看考榜回来，父亲高兴地和我约好他送我去上学。过了一会我自己在他身边，他对我说：“宁儿，你过来。”我看到他混浊的眼角有亮晶晶的东西，就感到不好。他又说，“不用瞒我，我不怕死，如果没有生老病死，地球上的人都站着也早挤满了。我只担心，你妈受地苦多，你们别惹她生气。你上学去了，和同学处好关系，别让你妈挂心。”我的心象被小虫子咬了一下，装作咳嗽跑出门，眼泪象泉涌般不止。
两天后的夜里，父亲不顾他身后我们呼天抢地的恸哭，阖然离世。我麻木的心不知道巨石陨落是否可以和父亲的去世相提并论，也不知道亲友们念诵着父亲来了多少次，只知道浩浩亲恩未报答，蔼蔼庭训不复闻；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教而亲不在。
入学的前一天，我在父亲的坟前待了整整一天。一掊黄土，倾注不尽思念；两行热泪，满含无限深情。少年丧父，可算人间一大悲剧，可这悲剧的承受者为什么偏偏是一个未谙世事的我呵？手叩苍穹泪眼问天天不语。
父亲是走了，但我将永远拥有那份最真挚的情和最慈祥的爱，我不会让父亲挂心，待到坟前小草再次吐绿的时候，我将带着自己丰硕的果实来告慰父亲在天之灵。——我一定能做到的。
——笔尖一动，积蓄已久的情感自然流泻。
十年前写的一篇，今天终于面世，心情也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