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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岩石群落     

2020-12-14叙事散文陈元武
我需要解释的是,这并不是一些普通意义上的岩石,它就是高地的历史,或者它是一本高地的日记(题记)一你若要问及高地的属性,我只能用两个字来概括:坚硬,除此之外,可以用一种形象的东西来表达这样的坚硬,那就是岩石。高地的诞生经历已经清楚地表明,它是
 
  我需要解释的是,这并不是一些普通意义上的岩石,它就是高地的历史,或者它是一本高地的日记(题记)
            一   你若要问及高地的属性,我只能用两个字来概括:坚硬,除此之外,可以用一种形象的东西来表达这样的坚硬,那就是岩石。高地的诞生经历已经清楚地表明,它是石灰岩的沉积层,是大海的孑遗或者说是已经死亡了漫长时间的海洋。高地应该具有这样的属性,它具有足够的理由拥有这种坚硬的属性。高地的沧桑,已经尽情地写在了一些岩石上了,并且深深地镌刻在了那些岩石上,岩画以及它神秘的一些往事,隐藏在那些岩石内心的历史,勾起了我足够的好奇。我决定来寻找这样的一些碎片,让那些往事重新恢复起来,像化石一样重现于天日。然而,我不是考古学家或地质学家,我也不是历史学者或是别的什么学者。我的好奇是模糊和凌乱的,东拉西扯,零碎的一些片断或是线索就足以让我的思绪广泛地发挥出来。我可以像一个画家一样,想像它们之间必然或非必然的关联。我希望我的文字能够尽量地恢复这样的浮世绘,让死亡已久的物事慢慢地复生并重现昔日的光辉。   对于高地人家经常使用的一些词汇――石头人、石疙瘩人、石头脑袋,我想信这些人异乎寻常,他们像石头一定具有坚硬的性格、保守的、怀旧的、坚定捍卫一切旧的规则或墨守一些已经死亡的习俗等等,同时,他们也具有相对于当今这个物质世界是致命的性格缺陷――憨厚梗直。这就是一些高地人的属性或者说是性格面貌吧。我在一个高地的朋友家看到他一口用来酿酒的石缸,以及若干石制的酒具,十分惊讶并肃然敬慕。这位姓雷的高地原著民告诉我说,用石缸酿制的酒是烈性的,不易变酸,吃上口不难受,同时,我也听出他的话外之意了,大石缸才显大气魄,不像你们平地人家小里小气的,只用小酒盅、还要配肴喝汤才能下酒。这口缸少说得装下几十斗的红苕酒或是苞谷酒,而贮存酒的方式也格外特别,就是酒成之后,在酒液上倒入一层厚厚的猪油,用这样的方式来封闭贮存酒的确是闻所未闻的。那酒液一打上来,满屋的香冽,令我心惊!雷上湖说,吃酒之前,先吃下一块猪油,就不容易醉酒了。当他摆上满桌的麂肉和其它一些山货时,那几只石酒杯就重重地放在了桌角边沿,咚的一声,很沉重。上湖说,那些瓷玩意儿不经摔,我们俩口子经常拌个嘴什么的,摔那玩意儿没劲,不解气,而且一摔就碎了。还是这些石疙瘩酒杯好,砸下地,闷沉闷沉的,够味道!雷是一个四十出头的汉子,在高地的采石场做放炮工,性格也像烈性的雷管一样。他说,生活是艰苦的,只有喝酒是快乐的,他喜欢酒。   我经常在高地上行走,所以,不时碰到像雷上湖这样的人。我不胜酒力,却喜欢和这样的汉子打交道,在那些院子里摆着石磨盘、石辗子、碌碡,石头垒砌的屋子里和高地的石疙瘩汉们一起谈论一些沉重或轻松的话题,领略着烈性酒的芳香以及美味的山货菜肴。他们平静,沉默,肌肉像岩石一样坚硬,他们只有在喝下烈性的红茹酒或是苞谷酒之后,才会像一口跃跃欲喷的火山一样,把深埋于心底的苦闷和激性释放出来,火辣辣的,像酒一样呛人!              二   我细细打量着高地遍布着的岩石群落,那是一些零碎的灰蓝色的玩意儿,散落于高地的隆起的山尖或山腹之上,这是一些形状各异的石灰岩石,它的错裂的纹理以及奇异的凹陷、皱缩、雨蚀流痕,让我联想到那种异常的,充满诡异和神秘色彩的高地傩戏的面具,或者是蜡染的蓝白花土布。无凝,这样的纹络或颜色具有某种永恒的意味,它沧桑、悲壮、像这高地上无休止的风一样。我甚至想像在三百多年前的那群随军迁徒而来苗民们刚刚在高地上落脚时的欣喜的表情,他们以为这是在离家数千里外的另一块苗地,是上天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一块福地。这样的地形地貌和他们的家乡几乎完全的相同,这样的崇山峻岭、崎岖的道路、灰蓝色的岩石、清洌的泉水,遍地生长的野板蓝根草和茂盛的芭茅草,低矮的松子和焦黄焦黄的苦竹丛。这里也有坚硬的岩石和陡峭的悬崖,岩鹰的翅膀击碎了阳光的流矢以及狂劲的风流。   那些苗民的后裔们已经融入了本土的的人流中了,像浪花一样,湮没了。而从遥远的西南带来的种子也开花结果,生生灭灭。在三百多年后,他们的装饰已经没有明显的苗民风格,贫困和灾难让他们的性格像岩石一样沉默并坚硬了起来,他们喜欢烈性的酒和像天上云彩一样的歌声来点缀这贫瘠的生活。他们像矮脚马一样瘦弱并坚毅而富有惊人的忍耐力,他们的性格硬过遍地的灰蓝色岩石。他们像岩羊一样自在地在起伏的高地上奔跑,像栎树一样站立,像蓝绶草一样开花并蔓延,在高地明亮的阳光里盛放,他们肤色黧黑,肌肉坚硬,他们的目光深沉得如高地的深潭一样――明亮、眸光灼灼。那泓泉潭的水蓝得发幽,像水晶一样,融入了阳光和天空的颜色,它静澄、清澈,诗一样地流淌并浇灌着高地的花和草,蓝鸲鸟的歌声像阳光一样明媚动人。   这些岩石像花儿一样盛开着,突出黄土层和白垩土。灰蓝色的巨大的岩石群落,它高耸、偃卧、粗犷、狞野,呼吸着清冷的高地的空气、在阳光中裂解并释放出那种深刻的质地和颜色,它的芳香以及诗一样的宁静,它沉郁、凝重、聚结着天地往来的精华,它纯洁的部位是玉、是诗,是天空里飘浮着的云的精魂,它灵异、恣肆、躁动不安,像龙一样地俯伏、潜行并跃起。它的纯洁部分是高地上最为圣洁的花蕊,它像精灵一样,充斥于高地可见与不可见的每个角落。它的质地坚硬而又柔软,它能让厚厚的马蹄踏穿流血,却能在高地女性的柔性里像冰一样消融,本能的脆弱包裹在一个坚硬的外壳之内。               三   在采石场里,岩炮的硝烟消失过后,一块块岩石崩落下来,碎裂成狞厉的岩块、砂砾、齑粉。在岩石的裂面上,那些诡秘的内心暂时被一层灰白的粉末所掩盖着,它的角锐利、边沿锋芒毕露。那些采石工满身粉尘,灰白的粉裹住他们的衣服和脸孔、头发,他们的手粗厉、长满老茧、裂痕和伤疤。他们的嘴唇干裂、脱皮,渗着血丝,他们抽着烟,全是高地种植的土烟,生晒而未经过任何的加工处理,那烟呛辣、就像烈性的烧酒一样,让他们的神经兴奋、让伤口麻木,也让他们的歌声像爆裂的岩石一样脆硬而响亮。他们沉默,力量和坚忍是他们身上唯一富有的东西,大块的岩石崩落,被他们一块块地吊装起运、打磨切割,成为一片片石板。   在这样的地方,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岩石呢?它们是被人采下来的花朵,保持着本质的美丽和质地。石头的芳香是沉郁的,它的焦香来自于钢凿的火花和铁锤的撞击,它是一种坚硬对另一种坚硬的瓦解和粉碎。它的歌声是金钢锯片切入石头体内的尖利的呼啸,石头的语言飞扬于弥漫的硝烟里,随风飘散。石头花朵的开放需要采石人的坚毅和钢铁的力量,撬棍的触觉和金钢锯的锋芒。岩石的花朵在高地的阳光下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辉,它柔和、平缓、感性而冷峻,它的光是结晶体的微芒,石华以及深入于岩石核心的方解石晶体,它让花的形象有了另一种解释,它可以是坚硬的、锐利的、闪烁着晶芒的、理性的沉默和非理性的变幻和虚浮的纹络。它有着毕沙罗的柔和、凡高的苦难和沧桑、毕加索的结构,有着鹰一样的坚定和豪放。   在淡蓝色的硝烟消散过后,在一切的钢铁声消歇之后,在采石的高地汉子手里的大烟卷点燃之后,在红红的火光明灭之间,生活的沉重已经变成了一缕缕灰蒙蒙的轻烟和采石工们粗犷的歌声和笑声。在这些岩石群落的遭遇,是一首诗歌的历程,我珍惜这样的经历,我感动并兴奋着。感受着这些采石工和钢铁的硬度,目睹着岩石之花的采摘过程,感受着它的异常的品质和美丽,它的苦涩和甜美,它的脆弱和坚硬。我喜欢高地的酒的芳冽和烈性,喜欢高地人异乎寻常的性格和毅力,喜欢高地上那些淡蓝色的岩石花朵。像岩鹰一样地飞翔。

  这是一个不一样的群落,它永远存在于我的视平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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