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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有多少游戏随时代远去

2020-12-14叙事散文凉月满天
我的书架上有一本《孩提时代》,好友拿准我一定喜欢,千里迢迢邮递而来,就真成了我的宝贝。作者是两个早年的传教士,他们借助照片和文字详尽地描述了旧中国儿童的歌谣和游戏。我发现那些留着长辫子、穿长衫大褂的男孩子和三寸金莲、眉目羞涩的女孩子所玩的游
  我的书架上有一本《孩提时代》,好友拿准我一定喜欢,千里迢迢邮递而来,就真成了我的宝贝。作者是两个早年的传教士,他们借助照片和文字详尽地描述了旧中国儿童的歌谣和游戏。我发现那些留着长辫子、穿长衫大褂的男孩子和三寸金莲、眉目羞涩的女孩子所玩的游戏,不光如作者泰勒所说,“和西方儿童有好多相似之处”,就是时光行进到现在,许多游戏仍有那时的影子。   我出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冬天漫天漫地的大雪,夏季炎天暑日,缺衣少食。惟一让我快乐的回忆就是遍地乱跑的光屁股小孩子,玩起来无所不用其极。   那个时候男女有别,玩起来也分两大阵营,一般来说井水不犯河水。   踢毽子是女孩子的专利,男孩不允许染指,否则就被嘲笑为“假闺女”。清代李声振《百戏竹枝词》在“踢毽儿序”说:“缚雉毛钱眼上,数人更踢翻之,名曰‘攒花’,幼女之戏也”。不仅指明了毽子的扎法,而且阐述了玩的方法与这种活动的主要对象--幼女。   毽子有两种:一种是鸡毛毽儿。那时家家养鸡,漂亮鸡毛太常见了,找三根齐整的捆扎起来,塞进铜钱眼里,再把铜钱包一块红布,就可以正踢,反踢,掏腿踢,两脚对踢,脚尖踢,说不上名堂和花样的踢。鸡毛毽儿轻,上下翻飞,阳光下象闪闪发光的松鸡;还有一种毽子,是奶奶用碎布缝成几个小口袋,里面装沙土或者粮食——玉米或粟米都行,六面体缝起来,也是一样的踢——我踢这个倒更顺手,不,顺脚些。而且不踢了还可另作它用。   用它干什么呢?撂沙包。几个女孩子--还是女孩子——一商量,捡块石片在地下哧哧划出一个方阵,再“锵锵锵”一猜拳,负的站在方城中去,被一前一后两个小姑娘夹击,东来西躲,南来北闪,直跑得气喘吁吁。什么时候躲闪不及,沙包打到身上,就算认输,下去干夹击别人的勾当。   玩得厌烦了,忽喇喇四散开去,各自找墙去贴。相中随便哪面土墙,离老远打着跟斗翻过去,到了跟前两手撑地,一个倒仰,两只脚就稳稳地贴在了墙上。身体倒弯成弓,慢慢向下移,向下移,直到离开墙面,手掌撑地,眼睛倒着直望出胡同口。有时从人家的门里出来一个大人,孩子的眼睛就从大人的大长腿望出去,看到的就是和平时截然不同的世界,十分怪异。午后的阳光下,一面墙上花花绿绿倒贴满了女孩子,花袄都褪下去啦,露出一截红裤带,吱吱喳喳叫得象麻雀,真好看!   礼拜天,我们就到邻近的大沙滩上,捡小小圆圆,被河水打磨得光滑的小石子。下课几个人一围,开始抓子儿,一抓一扬,手快速一翻,手背冲上,看能接住几个,多者为胜。也可以用它们来跳方城,划一个大大的城,打上格子,单脚把石子一步步踢到指定的位置,脚不能落地,身体有时候左摇右晃,幅度剧烈,腰都要折断啦,居然还能保持平衡,一路踢到终点,一边胜利地笑,一边再踢回去。   晚上了,好大的月亮,家家没电视。大人街上乘凉,孩子们开始钻墙觅缝捉迷藏,这是惟一一个可以男女杂色的游戏。一大群孩子呼哨飞跑,要捉人的捂着眼睛喊:“藏好了吗?”就有傻瓜大声叫:“藏好了!”循声而去,一逮一个准,然后再找别人。躲的地方千奇百怪,无所不至。有的钻到柴禾垛里,刨刨刨,刨出个窝儿,钻里边敛声屏气,不弄出一点响动,嘴里衔一根干草慢慢嚼,吮出一丝丝甜味,一直甜到多少年后的记忆里,芬芳似玫瑰;有的把玉米和高粱秸秆搬开,藏到里面去。这都最不保险,因为大家藏惯的,通常都会在这里面找。于是就有绝的,藏到自家的炕洞里。年年烧炕,里面一层黑灰。等揪出来整个人都是黑的,除了鸭蛋青的眼白--象李逵。有个孩子不知道往哪里藏合适了,居然异想天开,藏到自己家的猪圈里,弄得臭气哄哄,被当爹的一顿好揍!时常会丢拉下个把孩子,天晚了,当娘的一叫:“小三儿,睡觉去罗!”一大群孩子顿时忽啦啦做鸟兽散,整个村庄静下来了,静得好象能听见它一起一伏的呼吸。这个孩子或是等得无趣,不见来找,自己悄脚蹑手回家去,或是干脆在暖和的柴草堆里睡着了,一直到月上中天,才醒过来穿过大半个村子回家去,父母也睡熟了,一盘大炕上一家人响着均匀的鼻息。他的心里也许就会产生一些莫名的情绪,有些柔软,有些银灰。在走过大半辈子之后,蓦然回首,那种情绪还在那里,静静地等着自己。   那个时候,家家都有好几个孩子,向来是大带小,大孩子走到哪里都跟个尾巴,又烦又甩不掉,怕小孩子告状,自己挨揍。哭起来又得哄,怎么哄呢?没有钱,没有彩纸,也买不起糖,就这样,两个人手臂反搭,一上一下,一个身量小的孩子坐上去,然后大家“哼唷哼唷”抬起,当是抬轿子,抬着这个,那个又哭啦,于是再抬那一个。几个大姐姐大哥哥把自己的弟弟妹妹这样尽义务地抬来抬去,就抬得破涕为笑了,也慢慢抬大了,轮到他们来抬更小的弟弟妹妹了。旧中国的兄弟姐妹感情大抵都很深,和这种从小的舐犊之情很有关系。   男孩子精力充沛,玩得更疯,更野。几乎每一种都要花大力气,玩得满头大汗,才叫过瘾。   一大群男孩子分成两队,各自臂挽臂组成人墙,然后各自出一个人,向对方的人阵发起攻击。出谁是要对方说了算的,当然人家点的都是身量矮、力气小的人——吃柿子也要拣软的捏。然后就由他用足力气,拚命向对方人墙撞去,自然撞的也是薄弱地带。如果冲破防线,就带走对方一个身大力不亏的主儿,如果冲不破,他就归了人家了。这样循环往复,直到一方输掉为止。   还有一种,是几个男孩子各自扳起自己的一条腿,单腿蹦跳着拚命狠撞别人,谁被撞倒就算出局,胜出者是当然的英雄,所以那时候的男孩子个个都会金鸡独立。   那个时候我们那里到处是树林子,家家烧柴,手臂粗的枯树枝到处都是。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子们会拿来做赌注。一根半截桩子放在地上,划一条界,各自拿自己手里的粗枝去砸,砸过了界,桩子就归自己。砸不过去,自己的柴,就成别人的了。输的垂头丧气,胜出者抱一大抱柴火,回家给娘烧火。   老鹰抓小鸡通常是女孩子玩的游戏,男孩子有时也玩,人高马大的孩子当母鸡,一边东奔西跑地护小鸡一边“嘘嘘”地叫,企图吓跑老鹰。小孩子们串糖葫芦一样一个抓一个的袄尾巴,冬天的农村,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孩子们玩得一头一身的汗,是最经济省柴的取暖方式。   “官打捉贼”也好玩,不过人数有限制,只能四个人。四张纸片,分别写着官、打、捉、贼,拈着哪个就扮哪个,“官”就等着审人,“打”就等着拷打犯人,拈着“贼”的撒腿就跑,因为那个拈着“捉”的,已经拚着老命追来啦。揪来,跪下,官装模作样捋胡子:“打五十大板!”那个打手就上来命令:“把手伸出来!”贼老老实实伸出手,听任人家啪啪的用巴掌拍打自己的手掌心。打手和贼交情不错的,下手很响,但很轻,有的促狭,就下手重,能把人揍哭。这些个猫腻看来是人类无师自通的本事,如果移植到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很严重的社会问题。   不要小看游戏,就是在游戏中,孩子们找准各自未来的位置。那个时代,男子要从事攻击性的事业,在外闯荡,所以玩的游戏也大多征战杀伐,培养这方面的潜质;女子要在家温柔待夫,家常里短,所以玩的游戏也静一些,美一些。现在孩子少了,家家几乎只有一个,整个社会对男女的性别要求也开始彼此跨越,女孩子也要职场拚搏,男孩子也要学会厨房里系着围裙做饭,所以游戏也不再楚河汉界,判然分明。女孩子一样跑步登高,男孩子一样踢毽儿抓子儿。   尽管世界上从来不曾断过天灾人祸、战争瘟疫,成人的世界说不清的纷繁复杂,艰难苦楚,但游戏总能给孩子们搭建一处风光无限的世外桃源,供他们健康成长,享受快乐和得到抚慰。   只是,现在“孩儿谷”正在慢慢消失,游戏逐渐被屏蔽,孩子们宁愿安坐家中,盯牢电视,看那演也演不完的白痴版连续剧。读过一篇寓言式的小文章:两个女孩子正在玩,一个姑娘被妈妈叫回家去看新买的电视。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每当另一个女孩找她,她的妈妈都说她在看电视。她的朋友猜测说:   “她一定被电视吃掉了。”   真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结尾。   技术时代大踏步来临,有些东西注定将永远失去:月光、干草、游戏、小伙伴、一身土一身泥……等有朝一日我们的孩子老去,他们将拿什么回忆往昔?这种缺失将成为永恒,象一个硕大无比的黑洞,挂在童年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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