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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我的灵宝婆婆

2020-12-14抒情散文春江花月夜
婆婆家在灵宝农村。她今年62岁,长得极高,极瘦,皮包骨头。但却极有精神,走起路来“噌噌噌”,脚下生风,象男人一样。说话高腔大嗓子,眼睫毛长长的,盯住你看不错眼珠,给人一种不是善茬的感觉。婆婆每次从老家来,总是大包小包,苹果、花生、大红枣,粗
         
  婆婆家在灵宝农村。她今年62岁,长得极高,极瘦,皮包骨头。但却极有精神,走起路来“噌噌噌”,脚下生风,象男人一样。说话高腔大嗓子,眼睫毛长长的,盯住你看不错眼珠,给人一种不是善茬的感觉。   婆婆每次从老家来,总是大包小包,苹果、花生、大红枣,粗布手巾,什么都带。我家住的是单元房,平时没有什么事,邻居们是互不打扰。但婆婆一来,可就热闹了。楼上楼下跑个遍,给这家送两个苹果,给那家抓一把大枣。还说:“吃吧,吃吧,都是自家地里出产。”并向邻居们夸耀:“咱灵宝什么都有,地里可长庄稼啦,要啥有啥,不象你们这里,一根葱都要上街买。”   婆婆特勤快,一来就洗衣服。被单、被罩,烂棉袄,不管当洗不当洗,都给你挖出来,收拾收拾,挎上篮子“噔噔噔”跑到大渠上去洗。有一次就把丈夫的一件羽绒衣,拿去在石头上搓成皱巴蛋,让我心疼了好久。她还把你床底下,柜子里陈年古代的东西都给你拿去揉一揉,然后回来晾一绳,很有成就感的样子。你要用洗衣机洗,她就说那是浪费,并且至死也不学洗衣机。   婆婆在小河边,小摊上,立马就认识了许多人,了解到许多事。回来就给我讲:“今天洗衣服,认识了一个老婆,是住闺女家的,儿子在某某局。”再不就是:“今天在街上认识了一个老汉,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在那那上班,小儿子是个钉鞋的,小儿子孝顺,大儿子不孝顺。”还有“西街那两家卖凉皮的,这家男人和那家女人有勾搭,看那样子就不地道。”诸如此类。   我在这小县城里也住了十几年了,许多事情也未必知道。而婆婆一来,马上就知道了许多事。我就认定,婆婆是个是非精。   婆婆在村子里是个全把式,家里地里一把好手,内政外交都当家。公公不管事,只知道在地里死受。婆婆和公公的关系,常常 让我想到一棵树,有的枝条长的太壮了,占尽了阳光和空气,另一枝就不长了。婆婆太能了,公公就成了哑巴了。婆婆在村里是个大能人,谁家过红白喜事都离不了她。生孩子,接媳妇,嫁闺女,埋死人,所有的道道数数她都精通。她特爱“混事情”,谁家有事她去帮忙,几天几夜不着家。儿女们埋怨,也不管用。有时丢下自己的重要事,就去给人家“瞎哄”去了。姑娘上轿,媳妇进门,接生啦,给死人穿衣服啦,还有谁家夫妻闹矛盾了,都少不了她掺和。有时忙几天,挣人家一片粗布手巾,一双袜子,或者一包方便面,就高兴的什么似的。大概在这些事情上,她能展示自己的才华,显示自己的价值,所以乐此不疲。   婆婆每天早上5点钟就起床,然后开始一天的旋转。她整天忙得脚不着地,上地摘棉花,下河锄谷子,偷空串门子,东家长西家短,一出溜就是一圈。她不但自己忙,还要让儿子媳妇和她一起忙。她一见谁闲着,心里就不自在。每天早上一起来,就在院子里高喊:“高,海,都起来吧,啥时候了,日头都照住屁股了。”高和海是她的二儿子和三儿子。她看见谁坐着看电视,心里就不舒服,就开始敲鸡骂狗,把大家都骂出去奔忙,心里就好过了。    有时候和丈夫开玩笑,我就说:“幸好,咱们有工作,不在老家,不受你妈管。否则,我可是受不了她这个封建老家长的管,非和她闹翻不可。”   我结婚三年没生子,婆婆就着急了。每每回去,或她来我家,就数数道道说:“还不赶快生个儿子,马上人家老二生到你们前头了。咱张家这门从你老爷起都是长门,长子长孙。你生不下儿子,将来我们死了,幡子得让人家打了,盆子得让人家摔了可咋办?”或者指桑骂槐,谁家谁家媳妇怎么那么能干,生了一对双胞胎,谁家没有儿子,在村里受人欺侮,怎么怎么。都是给我听的。我就想,打幡子摔盆子,和我儿子有什么关系?但她觉得那是比天还大的事。最后弄得我不敢回老家。直到后来生下儿子,婆婆的脸子才好看些,对我的态度才好些。在她看来,个体生命的一切都无足轻重,唯有家族的传宗接代才是大事。儿子媳妇只不过是家族生命链条上的一根环儿,自己是什么并不重要。   婆婆虚荣心特强,她的一切喜怒哀乐都寄托在儿女身上。她常说:“只要你们有出息,我吃糠咽菜都高兴。”而她说的出息,就是出人头地。儿子提副科级了,她高兴得合不拢嘴,走路扬头撅尾;媳妇当副乡长了,马上全村人都知道了。把孙子接回去,逢人就说:“噢,他妈工作忙吗,顾不上管,我给他们带儿子。”   而她是如何带小孩子的?你一听便明白:粗放式经营。儿子两岁时,去幼儿园有点小,就送回老家住了一段时间。一个月后,我回去看,只见儿子小脸晒得黑不溜啾,正在桃园里疯跑,头上的汗一道一道往下流,下巴底下沾满鼻涕,鞋壳里塞满了土,活脱脱一个小脏猴。我心里难受,脸上也不敢带出来。婆婆却说:“噢,小娃家都是这样长大的,我一辈子引了恁些娃子,不都是这样长大的?敢恁样娇气,还中?”我有时想到,丈夫小时候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心里就难受。并且儿子张口就会骂人,我问:“你奶奶都教你啥?”儿子说:“我奶奶教我顺口溜,稀稀拉拉种扁豆,山上没娘没奶头。娃子哭了大半夜,大大给个脚趾头。”我眼一瞪,说:“不好,再说一个。”儿子又说:“鸡巴蛋做丸子,鸡巴毛粉条子,拾掇拾掇四盘子,吃了两碗跑茅子……”   婆婆极仔细,极节俭,她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每次来我家,都因为做饭或者吃东西闹别扭。她见我炒菜多,就不高兴,拉长脸子嘟嚷着:“就饭菜,就饭菜,就着把饭吃下去就对了,炒那么多干啥?”有时她没法对我说,就对着我儿子敲告我:“你看,你妈吃的白白的,胖胖的,一天到晚坐办公室,啥活都不干。”她把“白白的,胖胖的”话音拉得长长的,表明她对我不劳而获的憎恨。在她的意识中,人都应该象她那样瘦,象她那样一天到晚脚不点地才对,并且只有在土地里刨挖才算干活,其它的都不算。   我听见了气得不得了,也没法和她较正。我自认为,自己不算大手大脚,日子也过得极普通。婆婆来我家,有时早上给她买点包子、豆浆、油条之类,这都是再正常不过。因为她又不随我们上街吃,所以给她带回来。每次她都不吃,还说:“每天馍馍、饭饭吃着就中,再别给我买这买那,都是浪费。”再不就是说“我就不爱吃这些,我其实是不爱吃。”弄得大家不欢而散,久而久之就不给她买了。她以为早上吃点剩饭就行了,若没有剩饭,干脆就不吃。吃了就是浪费。   后来丈夫到市里工作,我们两地分居。平均半个月我能去市里一次。婆婆若在那里,看见我去了就不高兴。避过我,数落她儿子说:“也不知道来做啥哩?省俩路费不好吗?来回跑着图花钱哩?”在她看来,媳妇是做生育机器用的,都生了儿子了,两口子还需要在一块亲热么?听见这些话,我气就不打一处来,真想和她吵一架。生气了,就在丈夫身上撒:“就来,就来,能管得了吗?反正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到底要谁?”这时丈夫就安慰我:“不跟她一样,她恁大岁数了。”   婆婆说话从来不直截了当,她总是拐弯抹角,里面的意思得你去猜,去捉摸。比如说,她若说今天看见谁谁谁穿一件什么衣服特好看,这就说明她想要这件衣服了,但你若说给她买,她就一个不要两个不要,等你买了给她,她就穿上左看看右看看,高兴的合不拢嘴。   她还好占小便宜,她给别人帮忙一上午,人家给她一把菜叶子,给她一根葱,她都觉得划算。   有时家里的菜呀,水果呀,若吃不了快坏了,要在我,干脆扔掉了事。而她不,赶快给邻居送去,为的是落人家一个千恩万谢。   有一次就闹了一个笑话。那次她从灵宝来,在大门口看见看自行车的刘大妈,她和刘大妈攀扯攀扯熟了,就非要从包袱里给人家掏两个苹果不可。掏两个也罢,但又舍不得,就掏了两个不好的。遇着刘大妈也是个多事之人,过后对另一个人说:“冲波他妈给我的苹果能吃得?又涩又苦,瞎死了,还口口声声说她灵宝的苹果好吃。”不知怎么这话又让婆婆知道了,婆婆气得大骂刘大妈:“他妈那个X,好心给她两个苹果,她还说不好。以后再不给她个龟孙了。”过后还生了两天气。让我捂住嘴笑了两天。真是多此一举,谁让你多事,沽名钓誉?   我和丈夫都是比较低调,喜欢安静,喜欢省事的人,有时间安安静静读一会书,散散步,自己寻些乐趣,比什么都好。而婆婆却是一个好事之徒,爱热闹,哪儿人多往哪钻。东家长西家短,没有事都让她整出一溜串事。并且话说特多,这个这毛病,那个那不对了。哎呀呀,真让人受不了。她的精明要体现在方方面面,并且当家当惯了,儿女们谁的事她都想插划。我有时调侃丈夫说:“我想不通你这样的儿子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妈?或者说这样的妈怎么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意思是两人太不象了。丈夫就苦笑一下,他们娘俩在一起,也是过不了三天就要吵架的。   婆婆还臭能,好显摆,不懂装懂。别人议论个什么,她明明不懂还要瞎掺乎,常常是狗腿扯到马胯上还自以为是。她有时为了逞能,常常把我们家的书拿回去让村里人看,也不管对号不对号。前次,丈夫刚买了一本宋美玲的图画册,很贵的,具有保存价值。她不言声就拿回去送给三弟媳。我回老家,在三弟媳的针线簿萝里发现了这本书,已经揉得乱七八糟了。给丈夫说了,丈夫才命令他母亲赶快拿回来。过后她还是照样把你的书送人,拿回去就丢失了。杂志啦一类书刊,你拿回去看看扔了就扔了,而有些书是很珍贵的,并且他们也看不懂。她这样做,倒不是为了传播文化,而完全是一种逞能。   婆婆的一生是专门讲形式的,她完全不顾内容,不讲实际的日子过得如何。她活着只是为了一个面子,为了一个表面上的光采。她乐善好施是为了让人家说她好,她给人家帮忙也是为了让人家夸她能干。只要能落一个外表的好,她不吃不喝都高兴。有时我想,我们国家官员们搞的形式主义,形象工程,你都能从我婆婆身上找到它的社会基础。   婆婆就是这样一个勤劳、节俭、精明而又愚顽的农村劳动妇女,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哭笑不得、无可奈何的人。她的身上不也集中代表了黄土地上那种淳朴而又愚味落后的文化习俗吗?我们两人格格不入,除了婆婆和媳妇是天敌以外,主要还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价值观,完全不同的人生观的碰撞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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