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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冷夜寒星

2020-12-14叙事散文毕四军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07 编辑

  冷夜寒星冬季的夜空,北斗星已不再是主角。如果虚无也是一座舞台的话,这头懒惰的“大熊”就总是在午夜才肯出场。这时,尽管“猎户”奥利翁正牵着他的“大犬”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07 编辑 <br /><br />  冷夜寒星
  冬季的夜空,北斗星已不再是主角。如果虚无也是一座舞台的话,这头懒惰的“大熊”就总是在午夜才肯出场。这时,尽管“猎户”奥利翁正牵着他的“大犬”,和“双子”“金牛”们玩兴正浓,但我所认识的绝大部分同类却早已睡去。“肃肃宵征,抱衾与裯”。咏诗的古人在叹息:寔命不犹!
  其实,这又何必呢?一向被我们认为较为超脱的先秦古人,也不过如此。冬季里,一些人注定看不到北斗星,可他们有美梦;我终生看不到南十字星,活该我降生在北半球。有美梦者,自然不知冬夜的美;我生在北半球,却能与前人共赏北斗。幸福的人们,好好睡吧,待你们在阳光下奔波时,吾自有美梦。白天有人修铁路,晚上也总得有人开火车,连同候车室里的旅客,——男的女的,穷的富的,高的矮的,肥的瘦的,俊的丑的,尊贵的,卑微的,手脚残废的——你们外出打工,还是探亲求学?是旅游返乡,还是出去躲债?一个个看似命运不同,可谁能逃脱忙碌二字?估计十年,或几十年以后,我和诸位就都不用忙碌了。这才是真正的命运,谁也无法改变,谁都无法逃脱的命运。没有谁的美梦会做的太久,一如没有谁会永远的忙碌,只有那“嘒彼小星”,不论千年之前还是千年以后,依然像个勺子。
  真的,此时无须仰视,只要肯面向北方,即可看到那个非物质的勺子。我以一个人尚还存在的名义再次确定:公元2005年12月25日23点30分,那个亘古的大勺,正垂直悬挂在寒冷的夜空。勺柄直插地平线,勺头却傲立宇宙,若把它比做一幅画,我简直想象不出它有多大,不!这幅由七颗恒星构成的图画不可丈量,就如同犹太人说的上帝不可试探。它虽不比星相家的图示更清晰(星与星之间的距离较大,第四颗星较模糊),但它比一切真理及一切伪真理都令我坚信不疑,也远比哪怕最漂亮的女人都令我心旌荡漾。这严冬的黑夜是何等的神奇,驱逐光明,憎恨温暖,拒绝一切鸟语花香,却送来更广袤,更深邃,更宁静,更真实,更憾人心魄的美。但我不得不承认,我此刻的心境就如同天边划过的一道流星,虽绚丽神奇妙不可言,却不可多得。陀斯妥耶夫斯基说,“美能拯救世界”。假如这是真理,又碰巧这世界确需拯救的话,我倒担心我们抓不住美。美永远离不开丑,没有丑反衬的美又何以称美呢?更何况最值得人们骄傲的事情之一,就是丑美不分兼香臭不知。以此类推,陀氏之言不难被证伪。
  一列远道而来的火车,以一道耀眼的贼光开路,轰隆作响地进站了。带轮子的柴油机拖来山西的煤炭,东北的木头,还有四川的锰铁,它给人们送来大把的财富,同时也给这弹丸之地送来一片白昼般的光明。“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可是,有谁能真正读懂诗人的箴言?君不见满天的星辉,璀璨的夜空,连同最勇敢的——英仙座——珀尔修斯,竟被一束人为的灯光轻易夺去。
  荷马,你这最伟大的瞎子,人神善恶丑与美,你莫不心如明镜;而我,哪怕头枕过你的《伊利亚特》《奥德赛》,也难保我明亮的眼睛不被一架机器所遮蔽!我为之悲凉,但我并不惊诧。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假做真时真亦假。潮湿的眼睛穿越惨白的光,去遥望那黑色的苍穹,我仿佛看见越来越多的瞎子,正煞有介事地照镜子……
  这会儿,时针刚过零点,某个从不作弊的怪物已我扯进了26日;而雅典时间,应是25日的傍晚吧。这座以雅典娜的名字所命名,以盛产哲学家而闻名于世的城市的人们正在欢渡圣诞,稍后几个小时,会有人像我一样值夜班,也会像我一样看星星吗?古希腊人在那七颗星周围发现一头大熊(座),而我们却看到一把非常形象的勺子。我差不多在儿时就知道有这样一把大勺子,许是我娘告诉我的,但更可能是我二哥告诉我的,他说沿勺子头部的两颗星往北延伸五倍,就是北极星。北极星是帝星,别的星总是围绕它转,可在西方人眼里,那只是小熊(座)的尾巴。每逢春节,总有人拿“三星高照”来说事,“福禄寿”在吾民眼里实在重要,就连酒徒们猜拳也大嚷高照、高照!而自由浪漫且崇尚英雄的希腊人,却把那并排成行的三颗恒星看做猎户(座)的腰带。东西方人的思维是多么的不同!然而,他们的行动又是多么一致,从未通过任何信息的人们,虽天隔一方,却各自执著地观察、研究那满天的星辰。茫茫的夜空诱发了他们无尽的畅想,永恒的宇宙令他们看清了人生的短暂,更激起他们狂热的求知和探索。两千六百年前,泰利斯夜观天象,竟破天荒地提出水是世界的本原,可爱的哲学家有一次只顾抬头望天,一下跌入水坑;同一时期,东方古老的土地上也有人唱着“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的歌谣,“火”是指夏季夜空里天蝎座中的一颗星,“流火”即它西移下坠的过程。古人们仰望着,猜测着,演算着,遐想着……最后,他们一致认为星辰是神,是人,是动物,并赋予它们名字,以及或悲或美的传说。同是一个月亮,希腊人说月神是射死情人的阿尔忒弥斯;我们却说广寒宫里有一个背叛爱人的嫦娥。她们爱男人,偏又不能厮守,两位毫不相干的女神竟有着如此雷同的命运!在这方面,人类真是无师自通,尤其古希腊人,他们简直把整个人类的想象力都透支了,以至于聪明圆滑但精神贫瘠的后人只好阉割神话、扼杀神话了。如果说,古人的不同思维造就了文化的不同;那么,他们的共同之处又是什么?除了人类自身的先天的神性,我想不出别的什么。
  想知道人类的渺小,何必仰望星空,去翻翻历史就足够了。——这话是谁说的来着?可是,他似乎犯了逻辑上的错误,至少也有误导读者之嫌。仰望星空者,未必就一定知道人类的渺小;更重要的是,一些人并非想知道人类的渺小才去仰望星空。比如,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现在,已是凌晨三点,屋外又静了下来,而北斗七星也完全占据了偏北的上空。我再次用棉衣皮帽把自己扮成木乃伊,第N次寻找大熊(座)的轮廓。然而,活着的木乃伊虽伫立良久,却还是仅看到那永恒的大勺。是我眼力不济,还是我的思维有问题?奇怪的是,我非但不抱怨我无可救药的僵化意识,竟疑心希腊人从未用过勺子。这猜想固然无赖透顶,却让我陡生一股冲天的豪气:一个值夜班的男子与古人仰望一座星辰,吾何其幸福;三千年后,有孩童儿遥指北斗大呼勺子,我们的目光共聚一处,吾又何其长寿呵……而此时,大勺的柄已明显偏东,第四颗也越发明亮起来,愚蠢的感知使我相信它正以倾斜的姿势奔向地球,而且离我们越来越近了。这突如其来的方向感,让我吓了一跳,所谓东南西北,不过是自诩聪明的人类所发明的玩意儿,虽放之四海皆而准,若放之宇宙还准不准呢?
  曾有朋友给我出过一个智力题,说一个人在某地往南行走了二百米,再往东走了二百米,然后又往北行走二百米,然而他却回到了起点。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我说除非他走斜线,否则这不可能。他说世界宇宙之大,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何不再想一想呢?一刻钟后,我才恍然大悟——这个人的出发点和终点均是地球的北极点。可是,假定一个人在虚无里行走,他还会有方向感吗?或者说,我们站在北斗星上看北斗,那该是怎样的一幅图案呢?人的想象力还远没有被穷尽,只是这类的问题想与不想也无甚意义。人类向天外移民的计划,压根儿不能指望,亚伯拉罕、丢卡利翁,及三皇五帝的后后裔会证明:人类将去的地方,亦是人类所要抛弃的地方。因而,即令我的心灵像雅典娜一样聪慧,而眼睛像雅赫维一样明亮,我猜我得到的也不会比我失去的多,那样看到的星辰就不是千百颗而是千万颗亿万颗,也就没什么图案可言了。
  一个人倘把什么都看透儿,怕也不美吧。所幸我虽穷极目力,这冷夜里的寒星也不是越来越多而是越来越少了。原来,东方地平线上,启明的金星已悄然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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