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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唯有家山看不足

2020-09-17叙事散文何足道哉
唯有家山看不足黄叶纷飞的金秋时节,到老府去看望一位老友。天空,明显地高远了。道路两旁的树叶,深深浅浅,呈现出秋天色彩缤纷的美来。远处的田野,庄稼早已经熟透。一垄一垄的谷子,一片一片的玉米,还有一坡一坡的向日葵,有的已经被收割,只剩下那些秸秆
  唯有家山看不足
  黄叶纷飞的金秋时节,到老府去看望一位老友。
  天空,明显地高远了。道路两旁的树叶,深深浅浅,呈现出秋天色彩缤纷的美来。远处的田野,庄稼早已经熟透。一垄一垄的谷子,一片一片的玉米,还有一坡一坡的向日葵,有的已经被收割,只剩下那些秸秆,在地里站着,或者卧着;有的尚未收割,在秋风里摇摆起伏,发出一种沉甸甸的沉吟。早收的庄稼已经运进场院里,堆在一起,或者摊开、晾晒,准备脱粒归仓。
  如今,农业机械化程度高了,即便是“三春不得一秋忙”的秋收季节,田野里也看不见来来往往成群结队的人群,那种红火热闹的场面,随着岁月,远去了。三三两两的人,驾驶着这样那样的农机、车辆,跑来跑去。秋天的田野,庄稼被撂倒,粮食被运走,却不见那人欢马叫热闹场面,倒是有些落寞、空寂了。场院,也是巴掌大小,零零星星地这一块、那一块,这一家、那几家,不时闪现在田间村头。场院劳作的人,也是极少,几个老人或者女人,在那里掐谷穗,扬谷糠,装进口袋里,运回家中。
  秋天公路两边就是一幅徐徐展开的风情画,斑斓、浓重。不知不觉间,老府到了。
  老府在城区的西部,约三个小时的车程。
  这是一块有着浓厚历史文化底蕴的土地,从“老府”以及周边一个个具有鲜明特征的地名,就可以感受得到。坐在周老师宽敞的院子里,我们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品茶,谈天说地。像是面对学生,周老师侃侃而谈。他说,这个地方地处辽冀蒙交界处,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各种文明相互碰撞,相互交融的地方。中原文明、游牧文明,契丹文化、辽文化、蒙汉文化等等。在这块土地上,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曾经生活着不同称谓的民族。匈奴、鲜卑、柔然、突厥、契丹、蒙古、满清,诗一般的名字就像那草原上的花朵,绽放了,凋谢;凋谢了,再绽放。各少数民族在这里征讨杀伐,爱恨情仇,休养生息,一代一代,一朝一朝。五胡十六国、契丹王朝、大辽帝国、满清帝国。一个帝国建立了,垮台了;又一个帝国崛起,建立了,再垮塌。一个民族强盛了,又衰落,循环往复,就像那山间的野草,生生不息。
  那么多的历史沉淀,那么多文化的累积,这片土地,怎能不丰满而厚重呢?
  他掰着手指头给我们述说。北边,不远的地方,就有“大庙”、“大夫营子”、“王子坟”、“娘娘庙”、“公主岭”“王爷府”。南边,横跨几道山梁,就有迄今为止保存最为完好的“清王府”。听听这些名字,你就会知道,这块土地曾经发生过什么,每一个名字里面,都会有缠绵悱恻,爱恨别离,也应该会有金戈铁马,烽火硝烟,它们的历史有多长,他们的名字就该有多么辉煌。他停下来,似乎是想留给我们一些消化的空间。又缓缓说到,从这里往北,几十里的路程,就是河北的地界了。河北省的围场县,与我们鸡犬相闻,那是著名的清代皇家跑马狩猎的苑囿,其中军马场,坝上都是闻名遐迩的风景胜地,每年都会有大量游客前去旅游观光。西南不远处,就是大辽帝国的发祥地,辽上京、辽中京都在那里,那是满清帝国的摇篮。喝了一口茶,周老师缓缓坐下,对我们说,生活在这块土地上,呼吸间似乎都有缕缕不绝的文化气息,都有挥之不去的悠悠羌笛在耳。这里,是燕山的余脉,所到之处,都会强烈感受到塞外那种苍凉厚重的美感。山魂水韵,都有着古代燕赵之风。这一山一水,有着塞外的风骨,也深深蕴含着历史的文化积淀。
  经他这么一说,还真是的。这里,还有他提到的那些地方,都曾经不止一次去过,却从没有像他这样,把一块土地,当作一部书来读。看来,唯有热爱,才会去研究,只有肯研究,才可能有所发现,发现这片土地原来竟是如此让人着迷。
  看着他神采奕奕的样子,我笑着问他,这就是你弃城返乡的原因吗?他沉思了片刻。是,也不完全是。我不想每天枕着乡愁入梦,我要在这有生之年,走回生我养我的山山水水,走进儿时的梦里,哪怕再走不出来。故乡贫瘠了,就选择远走他乡。国家不富裕,就漂洋过海,成为漂泊客。还是对这土地不够热爱,或者是爱得不够深沉。
  我们默默喝茶。一只母鸡领着一群小鸡在院子里咕咕叫,到处乱飞。一只花猫趴在玉米垛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不时发出一两声细细的叫。两只燕子蹲在房檐,伸出羽毛试试秋风的温度,它们,应该是到了准备南下行程的时候了。
  周老师师范毕业,就一直在农村任教,直到两鬓苍苍。他对家乡的山山水水是怀有深厚情感的。在农村中学当了半辈子校长,这里的子弟,大都是他的学生。他一直在坚守,可他教出来学生,像断了线的风筝,风流云散了。临退休,教育局把他调进城里,想让他安享晚年。可谁知他刚刚退休,屁股还没有焐热,就返回了农村。他说,城里的高楼大厦,不如农村的高山深谷住着踏实;大街上车水马龙,不如山岚流云来得飘逸;就连城市里的一朵花开、一棵草绿、一蝶飞、一鸟鸣,都不如山里的活泼、自由自在。他常常夜不能眠,常常把车流当作河流,把高楼当作大山,把鸟儿的婉转,听成家乡的声声召唤。
  他带着我们去神仙谷转一转。
  下了公路,进入一个叫做“蒙古营子”的地方,“神仙谷”就在大山深处。
  最初,路两旁的山不太高,树木也不是很多,倒是路两边的塑料大棚,一个挨着一个,十分引人注目。周老师说,这里修建大棚,进出方便,农民每年大棚收入,就可以达到十几万元呢。有人从大棚里进进出出,一箱一箱的西红柿、黄瓜、豆角等新鲜蔬菜装进车里,运往山外。农民的日子,也是今非昔比了。
  山高了,路窄起来,树木也渐渐密了。车在山坡盘旋前进,慢慢隐入密林深处。人家越来越稀,越来越少,听不见了世间的喧闹。闪过一个山头,有转过一个山弯,山路在前方分了岔。放眼过去,两边都是崇山峻岭,茂密森林。周老师说,这里已经进入老府林场了。左边翻过大山,就进入河北省围场县。右边,从这片原始森林穿过去,就是宁城县了,那里就是辽代中京所在地。这里的一山一水,都是有故事的。
  我们沿着左手山路,慢慢前行。
  路在山坡上蜿蜿蜒蜒,树木也在山坡上莽莽苍苍。视线已经看不太远,前面,是密密麻麻的树,头顶;是一层层高高举起的树枝;往山下看,各种的树木层层叠叠,卷起万顷波涛,深不可测。此时,应该是森林最美的季节了。因为季节,各种各样的树木,呈现出不同的色彩来。又因为种类的差别、高低错落的原因,那些树的浓浓淡淡、深深浅浅、虚虚实实都不尽相同。你可以想起杜牧的“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也可以想起毛泽东那著名的“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这里有深山大谷,有茂密的森林,却没有那澄澈的江水。只有一条小溪,在山谷潺潺流淌。行驶在山路上,可以听得见泠泠水声,却看不见粼粼波光。那流水的声音,反倒愈加悦耳。
  这样一路行驶,一路沉醉,不觉已经进入了山的腹地。一抬头,前方忽然闪出一座牌楼,立在山口。上面写着“神仙谷旅游风景区欢迎你”几个大字。周老师说,进入了这道门,就是“神仙谷风景区”了。
  牌楼的外面,半山腰坐落着几家农家小院。院子里是从景区出来的游人,吃饭喝酒,说说笑笑。空旷的山谷,荡漾着欢声笑语。
  在空旷的地方把车停好,我们走进一家院子。这是北方典型的农家四合院。大门口修在半山坡,进来院子,十多米的地方,是几层台阶,台阶上面,是几间正房。左右两侧,一侧是粮仓,一侧是厢房,厢房现在已经被改造成厨房了。院子里的正房,院子外面的门房,都坐满了吃饭的游客。阳光正好,灿烂一院。院子中间是几架葡萄架,熟透了葡萄一串一串垂下来,像是悬挂在树叶间的风铃。主人是一位五十上下的汉子,与周老师是熟悉的。他热情地沏好一壶茶,请我们坐在葡萄架下面,一边乘凉品茶,一边聊天。
  老汉的脸色就像那熟透了的葡萄,紫红色,深深的皱纹,纵横在他的额头、脸颊,给人一付饱经风霜的样子。夏天,旅游旺季到来的时候,他和他老伴,儿子和儿媳,就在这里办起了农家乐。招待那些游客。冬天,大雪封了山,儿子儿媳就出山,到镇里去住。他们老俩口留在这里,看守这个院子,也替镇上看护林场。一年到头,收入个几十万元不成问题。老汉很健谈,他一边给我们添茶,一边继续给我们介绍这里的情况。这里山高林密,只有这么四五户人家,可是这里却一点都不寂寞。宽带、有线电视都开通了,虽然身在深山密林,与外面的世界,只不过是一指间的距离。说到这里,他斟满了一杯茶,神色庄重地对周老师说:“这还真得感谢周老师,如果不是周老师尽心尽力到处奔波,说不定我们这里还是一个死山沟,怎能坐在家里大把挣钱呢?”说罢,他一饮而尽。周老师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都是党的政策好,我做不了什么。人们纷纷为周老师鼓掌,点赞,说周老师退而不休,为家乡发挥了余热。老汉诚恳地说,现在的农村还真缺少像周老师这样有文化、有见识的人,建设新农村,同样离不开知识与科技啊。
  看得出,老汉与周老师一样,都深爱着这片曾经养育了他们的土地。这片土地,也不曾辜负他们殷殷期盼,慷慨赠予以无尽的财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山水水就是百姓的衣食父母。父母在,不远游。
  太阳落山了,大山和农家小院静下来。我和周老师坐在大门口两旁的青石上。对面,就是巍峨的大山,莽莽森林,一条小溪从山间流过,发出响亮的潺潺声。真得很幽静啊,这样的情景,久违了。
  “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老了,才透彻了古人写诗的心境。
  家乡的山山水水,早已经叠印在骨骼上,融化在血液里,如何能看得够呢?是看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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