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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守望生活的人

2020-12-09叙事散文huhuaqiang
守望生活的人胡华强两栋十九层的楼房和一排三层的楼房构成了我们居住的这个小区,对面有一片豪华别墅,周边共有三所学校。这儿在三四年前还是完完全全的农村,随着城市势不可挡的扩张步伐,现在已经再也体会不到“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乡旅韵味,再也感
                  守望生活的人                     胡华强   两栋十九层的楼房和一排三层的楼房构成了我们居住的这个小区,对面有一片豪华别墅,周边共有三所学校。这儿在三四年前还是完完全全的农村,随着城市势不可挡的扩张步伐,现在已经再也体会不到“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乡旅韵味,再也感觉不到“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的村野牧歌,川西平原随处可见的潺潺流水如脂膏一样滋润着肥沃的土地的景象在这里确实永远地消失了。满眼可见的只是宽阔平坦的道路,气派非凡的建筑;有一片花红柳绿小桥流水风景,却被紧紧地锁在了对面那一片别墅群的深处。   在小区门口,长期聚着一群人,这一群人并不是浪荡的游民,而是等待在这里求生活的附近的居民。他们干三种营生——摆摊,收废品,蹬三轮。摆摊的只有一个人,收废品的只有一个人,其余都蹬三轮。   摆摊的男人大约四十多岁,用了一块竹蔑芭当摊位,上面摆了些袜子手绢电池螺丝刀膨大海金银花之类的东西,有时又摆着一些诸如苹果梨子柑橘香蕉之类的水果,全都蔫不拉几满面尘灰的样子,反正我是从来没有看到有人买过他这些东西,似乎稍有点生意的倒是摊子旁边那一个香烟品牌并不多的烟摊。他成天的消遣就是跟那一群蹬三轮的人吹牛和下棋,脸上永远都是笑吟吟的,大概天生就这样一张脸。   收废品的是个女人,五十岁左右,身材已有些臃肿,脸上泛着红晕,却仿佛时常都裂着细密的口子,头发篷着像个鸡窝。她的行头就是一架货三轮外加一块纸牌子。纸牌子上用毛笔写了三个大字——“收废品”,错了俩字,“收”字的右边是一个“又”字,“废”字的上边是一个病旁,唯一写对的一个 “品”字,上面那个“口”字又大得失却比例。就这三个字的牌子,每天都架在她的三轮车上招揽生意。她从不吆喝,更不会上门收购,她玩儿的是“守株待兔”——等人送货上“车”。在这个小区里居住的大多是青年人,极少有把家里的废品如纸板塑料瓶之类的东西拿去买钱的,差不多都丢到电梯间的垃圾桶里去了。所以,她的生意也很清淡,但她好像并不因此而着急,她表现得比那摆摊的男人还要快乐,她最喜欢跟蹬三轮的那些人挤在破车上“斗地主”,偶尔发出的争吵声或者嘎嘎的笑声粗得来像个抱窝的鸡婆。我常常看到,上午她的车上是一叠旧报纸,用一跟红色塑料皮捆扎着,傍晚她收车时,还是那一叠旧报纸。她臃肿的身体几乎是爬在车把上,然后看到人和车慢慢消失在暮色里。第二天一大早,我出门上班,她已经坐在小区门口了。   最有意思的自然是那一群蹬三轮的人。他们基本上可以分为四种类型——睡觉型,下棋型,赌博型和观望型。   睡觉的全是男人。两种睡法——三轮上睡或者街边绿地上睡。三轮上睡比较文雅,但身体蜷曲,估计感觉不舒服;绿地上睡,体态舒展且有席梦思的柔软,但仰肢八叉的样子常引路人观望。但他们有一个共性——不敢真正睡着,只要远处有了可能坐车的人的出现,他们一定会立即清醒过来,大声地吆喝,抢到了生意就出发,没有抢到就立即恢复“睡态”。   下棋的通常是三个人,“老中青三结合”,下的是象棋。棋盘是一块三层板做的,街边花坛的贴砖石台是天然的棋桌。两人下棋,一人观战,轮番上阵,乐兹不疲。人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他们好像并不想做“君子”,因为观棋那个常常被正在下棋的人臭骂。等到败下阵来的人观棋的时候,他又成了被臭骂的对象了。这几个人最懒,下棋兴起时,即使生意来了也不愿停下来,宁愿放弃生意也不愿放弃棋局。   “斗地主”,男人女人都有。两三辆三轮车挤在一起,龙头上搁一块硬纸板就可以开战。同样是轮番上阵,气氛之热烈,可以感染过路的人。一会儿惊叫,一会儿惋惜,有的埋怨,有的得意。输了的把钞票往别人面前一扔——拿去买药吃!赢了的就笑嘻嘻地把钞票收起来,很大度地说——买粑粑好吃!今天我刚从那里路过的时候,收废品的女人刚好败小阵来,搓着双手对小区的门卫说——老子今天又遭几个棒客抢了!   属于观望型的是三个年轻女人。这三个女人最聪明,没有生意的时候,她们就欣赏别人“斗地主”,同别人一样感受快乐,却不会有输钱的懊丧。她们的眼睛随时都在注意着路上的行人,一旦有了生意,她们总是首先蹬着车冲了出去。所以,实际上在这个小区绝大部分的生意都是她们做了。而其他的人也许一天也揽不到一两个生意,仅仅就是挤在那里玩儿了一天牌罢了。   今天从小区门口经过的时候,收废品的女人正和一个住在小区里的年轻女人吵架,大概是年轻女人的狗将老女人收的废报纸给衔跑了,老女人于是骂狗:“狗日的,占了老子的地盘不算,还要抢老子的饭碗吗?”聪明的年轻女人自然听得出老女人的弦外之音,于是针锋相对地回敬道:“乖狗狗,那垃圾都是人家讨来的,你就还给人家嘛!”争吵似乎并没有什么过渡,只有几秒钟时间就达到了最激烈的程度,要不是小区保安出来劝阻,两个人肯定会扭打在一起。这时我看到成天聚在大门口的这一群人眼里都有一种仇视的目光,并非只对那年轻女人,看样子是对所有住在小区里的人。   年轻女人牵着狗离开了。老女人还在骂骂咧咧——跟老子摆啥子资格?老子到手的两套房子和十多万块钱未必还比不上你卖命那点儿工资?别看老娘收破烂,老娘是在这里安度晚年,比你卖××的自在多了……保安在竭力的劝阻,老女人终于住了口,挤到那边三轮车上“斗地主”去了。   后来我听保安说,其实那天老女人是在家里受了两个儿子的气才在这里撒气的。她的两个儿子自从失去土地后,手里捏着一笔不少的补偿金,从来没有出去找过事干,成天都是赌博。据说两个儿子把那笔补偿金都赌得所剩无几了,老女人让两个儿子交帐,结果他们不但不交帐,反而还骂她“讨贱”,不懂得安度晚年。保安说,这里的失地农民,真正出来像这样找点事情做的都不多,多数人成天都是喝茶打牌无所事事,因为他们觉得有了房住,手里又有了一笔钱,确实用不着去“讨贱”做事了。   最初我自己很为我住在这里,“占”了别人的土地而不安,后来又为“城乡一体化”政策让这些失地的农民真正获得了实惠而欣慰。今天看到这一场闹剧,听到保安这一席话,心里却异常复杂。我站在十六楼我家的窗口放眼望出去,周围全是鳞次栉比的楼房和纵横交错的街道,只有在很远的地方还可以看到一片碧绿的农田和一条平静的小河。我仿佛觉得城市就像传说中的那个“息壤”,正在不断地扩展开去,像一片汪洋要将整个大地淹没。而那些家园被淹没的人,他们并不抵抗也不逃跑,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让洪流将他们漂起,随波逐流……   收回眼光,又看到了聚在小区门口那一群人——一群守望着生活的人!       2006-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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