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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书事(三章)

2020-12-07叙事散文叶梓
书事(三章)叶梓三本枕边书大抵所有的读书人,都有几本自已心爱的枕边书。枕边书,顾名思义就是躺在床上看的书;既然是躺在床上看的书,就自然和那些为了功名利禄不得不“头悬梁锥刺骨”地去死记硬背的书区别开来。它不需要你正襟危坐,不需要你装腔做势,甚
   书事
   (三章)
   叶梓   三本枕边书   大抵所有的读书人,都有几本自已心爱的枕边书。   枕边书,顾名思义就是躺在床上看的书;既然是躺在床上看的书,就自然和那些为了功名利禄不得不“头悬梁锥刺骨”地去死记硬背的书区别开来。它不需要你正襟危坐,不需要你装腔做势,甚至也不需要你去读。因为它不会给你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比如说镀金让你去美国,比如说让你一跃而成另人羡慕的博士——它带给你的——只是有些飘渺虚幻且越来越被人们所忽视的心灵的享受。但这恰好说明枕边书具有极强的个人色彩,它因人而异甚至大相径庭;但这也恰好说明读枕边书,就像晒晒冬天的太阳,就像邀上两三知已浅酌低吟,就像是和自己的心灵进行秘密的交谈。   我的枕边书有《浮生六记》、《世界经典童话全集》、《瓦尔登湖》和《世界名画鉴赏辞典》等七八本。这些书犹如大浪淘沙,最终被时间的“大浪”淘在我的枕边后,就没换过。只要我躺在床上,就会随手从窗头柜上的一沓子枕边书里抽出一本,翻上几页。
现在,就让我说说前面三本吧——   上大学学文学史,并不知道《浮生六记》,可见沈复是文学史给遗忘的作家。中国的文学史,政治味太浓,像李渔呀写过《小窗幽记》的,都没有得到重视。但这并不影响我对沈复的热爱。自从第一次碰上它——好像是大学毕业两三年后的事,记得我都快结婚了——就一直陪在我的枕边。以后,我也会让它陪在我的枕边。我妻子有些不理解地说:你怎么就那么爱这本书?是的,我爱这本书。我的一生中,一见钟情又能终生相守的,恐怕只有它和我的妻子了。   《浮生六记》其实是四记。   后面两记已散佚,我们读不上了。但仅前面四记的文字,足已使人喜欢。不管是闺中记乐、闲情记趣、坎坷记愁还是浪游记快里的文字,都闪着人性的光。读的时候,仿佛远去的沈复回到我的身边,和我一起在萧爽楼里避开“谈官宦升迁,公廨时事,八股时文看牌掷色”拉家常一样。我喜欢它能给我带来这种虚幻又真实的感觉。我更喜欢它居然能然时间慢下来的力量。所以,一个心绪烦躁追求速度的人是读不进去《浮生六记》的。也许,像我这样去读,可能会好一些: 骑着一辆半新旧的自行车,下班回家,和妻子一起下厨做上两三道小菜,外加两盅小酒。饭毕,读会儿书,累了,躺在床上,翻开《浮生六记》看看;要是随手翻到闺中记乐这一章,则更好。读累了,和妻子拉拉家常,睡去。我以为,只有如此平静的夜晚才适合读《浮生六记》。这样和谐的夜晚,多美!   ——补充一下,对《浮生六记》的喜爱,让我也喜欢旧上海才女张爱玲的文字。她把安稳的人生作为写作对象的文学主张,我赞同;她在这种主张下写下的那些渗透了苍凉和孤独感的文字,让人觉着,她和沈复是一路人。   在一般人的理解中,童话是孩子们的书。没错,孩子们纯洁的心灵适合童话,就像露珠适合晨阳把它们送往天堂一样。没有童话的孩子因其天真,其心灵还是纯洁的。但是,如果长大了的成人们没有童话,结果可能更可怕。因为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也往往是他的心灵由净变脏的一个过程——如果这种表达有些言重的话,那就改变一下吧——人的成长是经历世事的过程,其间,功名利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等等等等,往往会让一个人的心越来越趋向于现实和世俗。因此,一个想保持干净之心的成年人,得去读读童话。 在我的老家,打扫室内卫生时,有一种专门拭去家俱上灰尘的工具,鸡毛做的,叫灰打子。阅读童话,就像用灰搭子拭去家俱上的灰尘一样,能使一颗成年的心保持干净。而《世界经典童话全集》就是我给自己找的灰搭子。   这套共12卷的作品是苏格兰著名作家和人类学家安德鲁·朗的作品。他的东西我接触得少,只知道他写过一本《苏格兰史》,只知道他是世界三大童话大王之一。幸运的是,在我多少经历了一些事看到了一些人世的脏与丑的时候,我碰上了安德鲁·朗,碰上了他的这套童话集,碰上了他的那块乐园。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我都在这座乐园里,和仙女、飞龙、睡美人、长着蓝色络腮胡子的老人们一起,享受着无穷的欢乐。其中的一个晚上,读完一则童话后,我随手在书上写了这样几句诗,后来以《写给安德鲁朗的短句》为题,发表在一家诗刊上。我是这样写的: 当我从您手中接过阿拉丁神灯时
意外的惊喜
让我没有了更多的需要
——如果说有
那就是太阳以东月亮以西
森林公子和五月花公主一起玩泥巴的那座
乐园   ——我只是想以拙劣的诗句表达对安德鲁·朗先生的一片敬意。我以拙劣的诗句表达过敬意的另一本枕边书,就是《瓦尔登湖》。在诗中我是这样写的: 如果左边是你,右边就是一片湖。
如果右边是你,
左边还是那片湖。 水草如丝的湖啊
石头精致的湖
要是有一弯新月,它一定会
照进幽深底部
也一定会把白桦林的影子
从湖面送到我的枕边 即使在中国北方的风雪之夜
也有梦的气息   这几年,关于梭罗的文字实在是太多了。好像人人都喜欢这本书。但据我猜测,好多人一边读着《瓦尔登湖》崇拜着梭罗,而另一边则是以一种所谓的“现代文明”的方式接纳生活。如果真是那样,那就是他们的悲哀。口是心非是最令人讨厌的毛病。《瓦尔登湖》是一部自然之书,是一部安静的书,面对这样一部伟大的作品,写下再多的文字并不等于就读懂了它,应该说,以梭罗的方式生活才算读懂了。当然,我不是说我们都要在瓦尔登湖边居住,都要自己砍柴盖房子,我所强调的是,在自己的世界里以梭罗那种简单质朴、自然诗意的方式生活。          上有天堂,下有书房
  也许,苏杭人在炫耀故乡之美时,都会动不动搬出“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话来。我向往江南之秀也承认苏杭之美,但并不觉着天下与天堂可媲美的就只剩下苏杭了。至少在我心里,有一处地方完全可以和天堂相提并论,那就是书房。   我这么说,并非吹嘘自己的书房有多雅致。我的居室虽不大,但也不小,两室两厅,83个平米。大卧室是真正的卧室,小卧室做了书房。在书房东西两侧的墙面上,我打制了一顶到地的书柜,将近一米七;朝南的窗户下,置一书桌和椅子。它们都是梨木做的。我老家后院里有几棵梨树,我知道父亲心疼它们,但在我装修新居时,父亲执意要砍掉,拗不过他,就依了。这些活都是叔父替我设计和动手做的。他是老家出名的木匠,这些年在城里搞装修,各种活都会做。书柜脚下摆放些花草和一架老风琴,风琴是老岳父送的。   就是这一不足二十平米的地方,被我誉之与天堂同美。   这里让我先说说天堂吧。查《辞海》知道,天堂与是地狱相对的一个词,常常被人们用来比喻幸福美好的生活环境——既为美好幸福之所,则必难求。但事实上,天堂其实是离我们最远又最近的地方。说其远,在于其飘渺虚无;说其近,在于一个人对幸福和美好的理解不同。什么是天堂,瓦尔登湖之于梭罗,堤契诺之于黑塞,青海之于昌耀,都是天堂。甚至说,向日葵就是凡高的天堂!只有能给你内心一片安宁的地方才配叫天堂。所以,远在天边的天堂其实近在眼前,且就在我们的身边!而一个人能否拥有天堂,关键在于是否怀有一颗前往天堂的心。在这个加速度的年代里,身为一介渺小书生,我只把小小书房认作自己的天堂。   因为每天当我从上班下班买菜干家务这些琐碎细小的日常生活中脱出身后,回到自己的书房,开始写字、读书、过上朴素的纸上生活时,我就会神采飞扬,意气风发。我承认自己干不了别的,就会读点书写些字,但这已是我最喜欢的一种生活方式。偶尔心烦意乱了,只要随便翻翻书,焦虑和烦燥也会有所缓解;有时候字写乏书读累了,就抬起头,望望外面。书房对面,是南山,黄昏时分我经常登临的地方。隐约中,农民兄弟在山路上行走,他们的背影就是我祖父或者父亲的背影。他们荷担走向他们的天堂,而我则从书房出发,走向我自己的天堂。   但离开书生的书房,就不能和天堂相比。那只是一房孤单的灵魂。我曾见过一个把自己的书房装修得特别气派的人。他的书房摆满了书,从《史记》到《汉书》到《鲁迅全集》再到《海子诗全编》,从《唐吉诃德》到《城堡》再到《百年孤独》,几乎所有的名著都能在那儿找到。但是他从来没有静心地坐在同样气派的写字台前看上几行字。我问他:这么多书,你为什么不看。他的回答是:弄个书房,图个书香呗。荒芜田野里的风中,绝无麦香;这没有书生的书房和荒芜田野没什么两样,何有书香?   只有书生埋首于书房的时候,书房才是真正的书房,书香才在弥漫,灵魂才会高蹈。所以,有一次,我拜访我的书法家朋友毛惠民先生,就请他给我的书房写下了两行字:上有天堂,下有书房。我没敢要横额,因为那是灵魂走动的地方,我得为它们让路。          逛书店

  古人曰:书非借不能读也。想必古时社会风气好,借东西是生活中的习惯行为,不像现在,人与人的交往都疏远淡漠了(邻居的不相往来就是例证之一),何况借乎!借,其实是一种美德。现在,读书人之间偶尔的借书,多多少少延续着这种传统美德。但并非所有的书都得借,比如说枕边书,再比如说工具书,得天天在手,总不能碰上一个生字的时候再跑到别人跟前借一本《现代汉语词典》吧。   可见书还得买。   既要买书,就得去书店。但买书不像我们日常生活中的购物那样有的放矢,缺了油去粮店,缺了衣服去商城。一本好书,得通过逛书店才能碰上。逛者,出外闲游也。既为闲游,则逛书店就是在书店闲游,就像爱逛街的女人满大街左瞅右瞧地闲游一样。说来说去,我想表达的意思是,逛书店犹如女人逛街,随意,自由,心里没事儿,出发时连自已都不知道买什么,全是瞎碰,但一册好书到手,往往又是“得来全不费功夫”。逛书店的妙处正在这里。一个散漫无事的下午,慢悠悠地去逛书店,当是书生之乐事,就像鱼回到大海鸟回到高空一样。   但我气极败坏时也会去逛书店。   两口子吵架,女人往往一怒之下回娘家,男人则留守家里抽闷烟,喝闷酒。我却不,只要和妻子吵架,就关上手机去逛书店。依我的经验论,此乃消气妙招之一种。即便刚才怒气冲天火冒三丈,但到了书店,气就会消上一大半。偶尔在书架上碰上一册心爱之书,气则全消,思绪早都跑到字里行间了,哪有吵架之事?   我猜想,和我一样有此“嗜好”的男人,肯定还有。所以,我真羡慕大城市的男人,在家吵架了有更大的书店可逛。读报知道,像北京深圳这样的大城市,虽然楼是越盖越高了,但它们那里的书店也是越开越多越开越大了。这里暂且不提“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之类的话,单单从方便的角度而言,我觉着这是件好事。我至今没去过北京,但倘若有一天我去了,我一下火车,先去的地方肯定是书店。这也算是我人生中的一个小小理想吧,就像小时候多想拥有一套四大名著一样。但我现在只能逛逛这座陇上小城的书店。这座小城里较大的几家书店,我常去。那里新书上架快,服务好,而且还能预约,有时候我通过阅读知道的书,它们那儿既便没有,但只要登记一下,过一段时间,就会替你购得,还不收代理费。我手上的《帕斯诗选》和《蒙古秘史》,都是天一书店的大老板杨建敏先生替我代劳的。   但逛书店不能舍小求大。大书店固然有大书店的好处,但小书店亦有它的韵味。各有千秋嘛。深藏于大街小巷的一家小小书店,低矮的房子,灰暗的光线,不多也不少的几架书,中间坐一位老者或者一位十七八的姑娘,或温文或尔雅,在里面翻阅,青灯黄卷之感顿生,亦美。这样的书店如一朵素朴之花,盛开在高楼大厦的脚下,极不起眼,却有着强大的生命力。逛这样的书店,好像不在逛书店,像走进一段古老幽远的岁月。   市中心的文庙,一座古老的建筑,原为祭祀孔子的地方。在其附近,有一家专营美术类书籍的书店,取名读者,直接了当。第一次偶然走进时,我凭感觉就断定书店主人必是位老知识分子。后来常去,和他混熟了,才知他退休多年,原为中师美术高级教师。他白天开店,晚上画画,日子过得悠闲自在。我手上的不少美术书——像列维坦呀康定斯基呀凡高的画册——都是从他那里买来的。而且,老人家也画得一手好山水,我曾求过一幅,现在就挂在我的书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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