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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异地重逢

2020-12-06叙事散文安永红
异地重逢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居然说是一会儿会到,好像是一眨眼之间的事情。看来身在新疆的人,惯于把一千米看作抬足而到的10米。肯定不是小学老师给他们教长度概念时把伸开双臂的距离比作一分米或把一拃的距离比作一厘米,而是地域辽阔使他们的心性变得豁朗
            异地重逢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居然说是一会儿会到,好像是一眨眼之间的事情。看来身在新疆的人,惯于把一千米看作抬足而到的10米。肯定不是小学老师给他们教长度概念时把伸开双臂的距离比作一分米或把一拃的距离比作一厘米,而是地域辽阔使他们的心性变得豁朗的缘故吧。   太阳在天山边上坚持着不肯下班。沙子铺就的路笔直地没有尽头。沿途棉田阔展,棉苞绽而未放,摘收尚早。不见十连标志性的建筑,偶遇了寥寥的行人,操着国语叫着大伯或大嫂问路,得到的答复如同复印件一样雷同——不用言语,只用左手向后一指。   渐行渐远。我的激情渐远渐少,焦躁渐行渐浓。   终于见到了三五个摘棉人的时候,金黄的一绺阳光在地埂边上喘气歇息,另一绺阳光还在人的头顶挥汗劳作。一问摘棉人,都是老乡。问到轩口窑人,老乡让我们再往西边问着找。每隔三四百米,遇了老乡进行着同样的攀谈。棉田里稍微一呆,手上就被蚊子叮起好几个疙瘩。问到第四批老乡,一个老大妈说他们是樊峡人,轩口窑人被四川的杨光引到西南去了。我赶忙问:晓得安永红妈不?她噢了一声,安永红妈,晓得。老婆子人好得很,来时吐了一路儿,把人不成样子了。人还要强得很,挣着挣着干哩,挣着有了病了。这几天吃药打针的,在农户家里缓着哩。我慌忙再问:在哪个农户家里呢?老大妈说,前一向还和我在一个农户家里唻,害病的这几天刚好挪了地方了,具体到谁家里,我还晓不得。连部就在前面。你到连部一问就晓得了。   连部果然就在转过眼的右前方。院里空寂无人,我们寻到迎门一排平房的有人的一间。五六十平米的房子空荡荡的,两张高架床的上铺分别睡着一个没出工的青年,两张空着的平板床,类似于讲台的地方支着一张条桌,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瘦黑年轻人盯着一个花名册计算着什么。他的家乡面貌使人倍感亲切与信赖。到得跟前的一声轻问惊了他的专注,使他生了轻微的惊愕与意外。合了册子,他恢复了主人的自信。从我的答话中,他知晓了我的身份和此行意图。我流露了急切一见母亲的渴盼,他说,轩口窑人由杨光分管,他一时儿就来了。   等待中闲话着,知道他叫王志学,是本县红堡人,来新疆已经好几年了。他为我母亲私掏了针费,并告诉我母亲已无大碍,我表示了十二分的感激,不为三块五毛钱,而为他对我母亲的真诚相待和告诉我的关于母亲的近况。   摩托的轰响中断了我们老乡之间的亲热话题。进来的墩实微胖的小伙子正是四川人杨光,不带一点儿川语蜀音。听了志学对我的简介,他表示了一种友好,说他是随父在疆长大的。听了我的告白,他没说什么,出去了大约一刻钟,引来了一位蛮悍之人,说是连队指导员。指导员说,要领人,很容易,留下上来的车费、网套费和一个多月的伙食费和操心费,你领几个人?我说六个。装作默算了一分钟的指导员脱口说了两千元,别无他言,只用凶巴巴的眼神盯着我。他的左颊上有一条三寸长的隐隐的刀疤。我说,难道她们这一向啥也没干白吃闲饭吗?你把领人时签的合同拿来我看。杨光说,合同在连长那儿。我说,我要见连长!在我目光回敬下,指导员收了蛮横的目光,给杨光使了一个眼色。   我和常青跟着去了平房拐角处的一间小房子,迎门横摆的一张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中年人,侧面长椅上坐着一个稍微年长之人,指导员进了那个小空间坐在了一张椅子上,我知道这个中年人必是连长无疑。他们没人开口说话,连长看着我,我说,你们往来领人时肯定签了合同,把合同拿出来让我看一下。他们拿不出合同,面面相觑。我说,既然连个合同也没,你们领人时总该有个招收条件吧?杨光说,不够十八岁的不要,超过六十岁的不要。我说,我母亲已经六十好几了,你咋不看一下身份证唻?这是非法使用民工。杨光说,你妈要缠着来哩,能怪我们吗?我说,六十几岁的人要出远门,,你咋不征求一下家里人的意见唻?我妈体弱多病,这几年不攒劲得很,万一有个啥麻烦咋办哩?指导员说,既然领着来了,就有我们保证哩。我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连保险公司都保险不了,你能保险个啥?   沉默了一阵,连长终于说了一句:那你和具体带工的人协商去!   年长之人劝我让我母亲继续干下去,说是如果工费不多,就能立即支付,现在工费比较多,一时拿不出来,并说这些钱丢了怪可惜的。这句话是否符合一个行政人员的身份,我无权也无力推究,只是对这个态度不太满意。我隐隐地感到一种曲折又会横在眼前。杨光和所谓的指导员听到连长的所谓指示密商去了。   我无可奈何地来到那个大房子,躺在平板床上,感到了几日来久违了的舒服。想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之类的话,思谋着在以后的谈判里要灵活务实,以带回母亲为最终目的。   杨光一个人进来了,以软和口气叫了一声安老师,问,你们两个到底要带走几个人?我只好说了四个,说了她们的名字,说了她们必须回去的充足理由。他一听到有刘玉莲的名字,以不可置否的口气说,刘玉莲不能去!我问为啥,他说,不能去就有不能去的原因,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你要带三个人就留一千伍佰元吧。我说,留钱可以,只是我们没带那么多闲钱。他沉吟了半会,忍痛似的说,一千元,不能再少了!我答应了下来,他似乎暗藏着一股高兴,骑着摩托又走了。   常青怨我:碎哥,你胡答应啥哩?我们阿里有那么多的钱哩?我说,你都看见了,不答应能成不?多少给上几百元把我们放了为原则,回去的车票你买,别的你不要管,回去了再说。我在想着,假若真的被扣一千元,我出一半,常青掏三百,剩下的由全福扫尾,可能都能接受。   杨光再次回来时,难掩兴奋轻快之情。他领着我俩去一个大杂院里吃饭。近百人的大灶,纷纷乱乱。半小时后,他领着我们去再西的农户院落。   太阳被天山吞没,天却明明地亮着。村屋都很破旧,村道旁大多晒着半路的牛粪,没有大门的院里堆着杂七杂八。一间只有大通铺的北面屋子里空无一人,我们原路返回,阳光把我们领到一个院里的南屋门前就独自走了。   屋门低小,进人还得弯腰低头。屋地比房门低了许多,大抵这是地窝子的残留踪影。屋子窄小,光线暗淡。大概是屋门上我的一堵更加暗了屋里的光线,比院地还要低矮的小炕上两个人抬起头来。是母亲和脸上肤色深红的常青的女人,在忙着择菜。常青的女人盯着我身后的常青,母亲盯着我,我钉在原地不能迈动一步,都似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似乎在好长时间之后,母亲和常青的女人几乎于同时展颜一笑,同声问话:你们两个咋来了?母亲还多问了一句:你咋摸得着的?   千言万语,万语千言总得从头说起。互相说了些什么记不清了,激动得只能是想到啥就说啥。常青的女人下炕出来和常青在院里叽叽呱呱地说着大人娃娃柴米油盐以及别后的其它事情。母亲心轻得就像回到了年轻时代,我坐在炕沿上很想扑进母亲怀里,可我不能。幸福包裹着我们母子,我们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好像心随着话语把浓浓情思撕扯了出来。   母亲来时坐着大卡车一路颠簸几天几夜行程几千里才致呕吐严重,我不禁对狠心的工头起了深恶痛绝之情,恨不能口诛笔伐大加鞭笞。来疆之后只是不能适应炎热的天气不时流鼻血只好干几天歇一天。听到母亲说慌得带工的手忙脚乱嘘热问痛,我才对他们有了些许的理解与宽恕。听到母亲说这里的农户大多是从我们那里搬居而来的,对他很关心照顾,她也没受多大的苦,只是前几天的雨雪使气温骤降而得了一点感冒,我才有了宽慰,才把一颗悬着的心落在了实处。   这家吃毕去了那家住处。天还没有黑透。来的人远比大通铺上能睡得下的多,来的都是亲人,闻讯而来。乱糟糟地问着,笑盈盈地看着,都想知道她们极想知道的一切。常青成了红人,有条不紊沉着应对,回答了这个一句,那个的第二问又插进来。急切切嚷纷纷的一幕,毫不亚于新闻要人面对记者的巧舌如簧伶牙俐齿。   当姨婶姊妹们不再询问,个个得了一眼满意,得暂作告别的笑着作别,想捎东西的羞羞地留下一封短信之后,这个大通铺归于鸟儿落巢之后不再喧闹的沉寂。她人各自歇息。常青和女人窃窃私语。我轻声问母亲:你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往新疆这么远的地方跑,到底为啥来?是缺钱吗?缺钱使了你言传哩么。如果是为了会霞,你也没必要这么急。你给我说了几次了,说你过世了,我们姊妹就没人管会霞了。我每听一回都胀气着不爱说一句话。会霞不会说话,日子推得难肠,我记着哩,咋能不记哩?你说过,会霞和阿家合不来,一个院里三天两头儿地攮气,一个庄里人说几千元元给会霞买一院旧房哩。这事我都想好了,钱都寻得差不多了,只是给你还没说,你就偷着跑了。母亲没有嗯声。我说,如果是为了我的一院房,你大可不必往新疆跑,我好歹还攒了两万多块钱。再说你即使挣上几百元,又能顶多大的事?母亲还是没有嗯声。我说,如果是受不了大媳妇子的言言语语,你暂且耐活上一年,宅基地禁令取消了,后半年可能就要划院,明年房盖起了,咱们到新院里住。母亲仍然一言不发。   我倒懵了。不知道母亲出走到底为了什么,或许是某一方面的原因,或许是几方面的原因兼而有之。我也有些气恼。不要说别的,就我和父亲的寝食难安担惊受怕,向谁诉说?我想数落埋怨几句,又怕母亲起了逆反而不跟我回去,再说一个多月的拾花钱白白扔了在她心里肯定是个难以消融的大疙瘩。   我的些微不快被如何急着回去的思虑所冲淡。我问,你们都拾了多少棉花了?母亲说她拾得少也有八百多公斤。常青女人说她拾了将近一千公斤。调过说户主昨天给她刚算过已经一千二百多公斤了。常青女人还说,拾花的斤头单单农户有一份,连里有一份,花拾毕了,户主把字签了,才能在连里领到钱,半路里根本不结帐。
常青说,存有的女人小莲,还有商商,刚才都说着她们要挣几个钱了才回去哩。碎求儿的女人会玲,看来走的时候和碎求儿攮气唻,说话到现在还气忿忿的,可能不回去。玉莲咋今晚没来么,锉儿让无论如何要回来,不知她本人啥态度唦?调过沉吟半会说,玉莲和我们离眉离眼的,今晚在这家子睡,明晚在那家子睡,有时候睡到半夜里就不见了,有时候几个人寻到地里来找哩。人家比我们干得少,一天拾的斤头比谁的也多,恐怕不愿回去。   这些算不算闲言?反正我历来对碎语不屑一顾。我在心里估算出了不包括玉莲在内的三人拾花工钱已经超过了千元,既然最终被昧头的工头独吞,我答应了的一千元就绝对不能轻易出手。   来叫我们去连部的是杨光和王志学,还有轩口窑少年柳川平。十一点的深夜月影疏朗,并未漆黑一片。好像我们会一去不回似的,母亲和常青的女人一直把我俩送到连部门口,我俩只好把她俩反送一段路才折回。杨光劝我们早睡早起明天早赶路,见我并未立即实践诺言,便带着一丝不悦走了。   躺倒平板床上,脱得只剩了背心与裤衩,觉出了脱衣而睡的舒适,久违了的感觉令人惬意极了。如鱼儿钻入水中,把身子溜进被窝,用手一捏装钱的地方,突然意识到不该只图一夜舒适而放松警惕,万一于睡中被人借着彻夜不灭的灯光轻而易举地摸个囊空如洗,困在此地麻烦可就不堪设想了,不能有任何的麻痹大意。一激灵,从衣服叠摞成枕的地方取出裤子抽出线裤,穿睡衣一样,把线裤套在腿上,为了掩饰也穿了衬衣,才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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