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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院中有树

2020-12-06叙事散文关瑞

关瑞真实的情况是,我住在一幢临街老楼的四楼,没有属于自己的院子。楼房的背面,倒是有个不大的院子,四周堆放着些楼上住户暂时用不着的旧物。剩下的空地上,停放着一长排自行车、摩托车。它们像麻雀,大清早飞出去,为了生计各奔东西,到了晚上,就次第回
关瑞   真实的情况是,我住在一幢临街老楼的四楼,没有属于自己的院子。楼房的背面,倒是有个不大的院子,四周堆放着些楼上住户暂时用不着的旧物。剩下的空地上,停放着一长排自行车、摩托车。它们像麻雀,大清早飞出去,为了生计各奔东西,到了晚上,就次第回来,倦意浓浓,栖落巢窠。一个老头,要养家户口,每天早晨就推了三轮车来清理楼下的垃圾袋,因此院子还算干净。   春天是在一场毫无防备的大风之后来临的。空气被暖暖地渲染着,有点咸腥的味道。阳光穿越空洞的蓝色,开始降落,以热烈的不可抗拒的姿势。已经记不清楚是从哪一天起,院子的空地上,就长出了草,卑微而且羞涩的那种。一阵狂雨落下,它们就撕去温情的面纱,疯长起来,大大咧咧的模样。邻居说,那模样跟前面商店里的老板娘咋像咧。我问此话怎讲?他说,结婚前还秀气,见了生人羞羞答答的,真是人见人爱;生了孩子后就什么都无所谓了,整日露胸敞怀的,说话也放肆起来,根本不避人,影响街容啊,呵呵——傍晚时分,我们搬了小凳,坐在院子里对那些长得四仰八叉毫无秀美之气的草们说三道四。清风掠过,院子中央那棵槐树就微微晃动枝条。还不到花开的季节,但似乎已经有了槐花的淡香。蚊虫比我们先到,但没有足够的耐心等待花开,在枝间嗡嗡作响,心里被新鲜的绿撩拨得蠢蠢欲动。我还看见一只老鼠,不贼,有点呆,在觅食的路上,不意碰到了人,躲避不及,不知怎么才好,愣了一下,赶忙藏到树后面,又觉得此非上策,先探出头看看形式,然后逃之夭夭。邻居的小孩正忙着蹲在树底下捉蚂蚁,听人喊老鼠,还没有回过神来,老鼠就不见了踪影,这才开始惊恐,继而兴奋。老婆婆抿着嘴笑,头上的银丝在浮动的夕光里深刻地鲜亮。我曾经在槐树下,听她给乘凉的邻居们讲述自己的故事,像天上的浮云那般悠长,苍远。她的眼睛深陷在模糊的记忆里面,偶尔流出些混浊,像压在箱子底很多年的照片,有点发黄,有点潮润。   院中有树。我搬进来的时候,一棵槐树就长在那里。正是冬天,没有雪,寒冷收缩着它的枝干,一片枯叶,孤独地傲立枝头。有麻雀飞来,降落,然后飞走,在灰色的天空里消失。一只麻雀飞不过大山,一只蝴蝶飞不过大海,一个人,用一生的时间也走不出自己的影子。在之后的若干年里,日月轮回,我每天都从它的身边走过。天气和心情一样悠闲的时候,在它身边停下来,坐坐,聊聊,和邻居,和树。有树的院子,邻居们彼此都知根知底,有空就在树下裸露着各自的故事和心情。聊着聊着,槐树就开花了,浓郁的花香从树的骨子里溢出来,静静地在院子里流淌。男人们光着膀子,摇着扇子,从各家的门里走出来,彼此让根烟点上,帮助负担越来越重的胃消化掉一些食物。女人在树下扎成一堆,唧唧喳喳,麻雀般热闹,仔细一听,说着各家酸了咸了白了黑了的日子。孩子们最高兴,把大人们绕成一团麻的日子还原成一根细线,简单,快乐。月光泛起来,快到十五了,槐花难掩喜色地开始点缀嫩黄的圆月,几瓣花叶落下,在温润的泥土上,在剥落了油漆的板凳上。   坐在树下,闻着花香,聊着闲话,就想起了小时候在乡下住过的平房。三面的房子和一扇门,就围出了一个干干净净的院子来。院子的一角,有棵沙枣树,弯脖子,有烟囱那么粗,枝条垂下来,像外婆的手抚摸我的脸。大人们下地干活的时候,我和我的兄弟,在树下撒尿淹蚂蚁洞,还爬上树折下枝条编帽子。沙枣花开,墙里墙外,全是渗到心里肺里的香。六十多岁的外婆,就踩了板凳,从枝头捋下一把花瓣,揉碎了,活在面里,蒸一笼香气四溢的馒头。吃着吃着,天就黑了,树影在墙上晃动,花香在梦里摇曳。外婆没有活到七十,躺在医院里的最后几天,呼吸成了最大的困难。那一年秋天,沙枣花开得多,也格外香,可惜外婆没有闻到。外婆走的时候,脸上表情很痛苦,抬起枯枝般的手香窗外指了指,就颓然垂落。我回到院子里,秋风吹过,花瓣零落一地,厨房灶台上,空留一只冰凉的蒸笼。   后来,我离开了乡村,回到城里父母的身边。现在,院子已不复存在,被夷为平地,种上了庄稼。那棵沙枣树还在,身子更弯了,枝头向下垂着,树皮几处剥落,几处外翻,老态龙钟的模样。春天如期来临,树的老枝已经不再发芽,只在顶端冒出些新绿来。天空依旧明净,像外婆多年前洗过的蓝色的窗帘。还有孩子们,在树下重现我的童年。   我喜欢院中有树。更多的时候,几面墙和几座房子围起来的,是一段阴晴圆缺的日子,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院中有树,开花的那种,能让这日子过得滋味悠长,能让这记忆存留下枝头浓郁的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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