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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白杜鹃·绿橄榄

2020-12-14叙事散文杨圭臬
白杜鹃家乡的山上,有很多很多的杜鹃花,但家乡人不把它们叫杜鹃,而把红杜鹃叫映山红、大树杜鹃叫马樱花、黄杜鹃叫鸡蛋花、白杜鹃叫崖花……马樱花深山老林才有,孩提时代,父母上山砍柴,常在柴捆上插几束红艳艳的马樱花,带回来给我们玩。每当傍晚,我们便
                白杜鹃   家乡的山上,有很多很多的杜鹃花,但家乡人不把它们叫杜鹃,而把红杜鹃叫映山红、大树杜鹃叫马樱花、黄杜鹃叫鸡蛋花、白杜鹃叫崖花……马樱花深山老林才有,孩提时代,父母上山砍柴,常在柴捆上插几束红艳艳的马樱花,带回来给我们玩。每当傍晚,我们便候在村口,望着砍柴的大人们从弯曲的山道间转回寨子,晚霞中,山道上那忽闪忽闪的马樱花,就像跳动闪烁的火把,至今,脑海中还留着那幅画。

  儿时,我印象最深的还是白杜鹃。这种花是灌木,一丛-丛的,我们一伸手就能采到花朵。它的花像个小喇叭筒,几个小喇叭筒又组成一朵大花,后来学植物学,才知道那叫总状花序。花的颜色是雪白的,花叶子也比别种杜鹃的细小,而它与别种杜鹃最大的不同是:这种白杜鹃花可以食用。而那些有颜色的杜鹃花据说有毒,不能吃。每当杜鹃花盛开的时节,父母总让我们到附近的山上去采白杜鹃。我们几个小伙伴背上小竹篮,到山上先找好哪里花多,先疯疯颠颠地玩闹上半天,然后,不用半个钟头就可以采满一篮白杜鹃花凯旋而归了。

  白杜鹃花采回来后,大人把花放进涨沸的水里稍微烫-烫,然后捞出来漂洗干净,捏成小园饼晾干,就可以备用做菜了。一篮白杜鹃菜饼,可以吃好几天哩!花的吃法很多,通常是加上蚕豆米煮汤吃,清香中稍许有-丝苦涩。在那些半饥半饱的年代,杜鹃花反而成了饭桌上的主食。至于用火腿肉炒白杜鹃花,那当然是美味佳肴,然而,当时,能有几家吃得起呢?   我对杜鹃的深刻记忆,还源于童年采花时的-次特别经历。那是-个星期天,一大早,我便和几个小学的同学上山采崖花。我们翻了一座山, 来到了县城附近的一座山上,找到了一大片杜鹃林。嗬! 那么多的杜鹃花,-下子把我们惊呆了。有红的、黄的、白的,红的像鸡冠,黄的像蛋黄,白的如雪,被山上大块的绿色底版一衬托,就像家中的花被面,只是被面可没这么大呀!又像我们的蜡笔画,可蜡笔画哪有这么艳丽啊!我们呆头呆脑地看了一会,便开始采白杜鹃花。才采了几朵,突然,传来一声么喝——“不准采!”我们扭头一看,原来是四、五个城里的青年男女,他们的穿着很光鲜,还背着画板之类的东西。“为什么不准采?又不是你们的!”——我们并不示弱。“我们要画画啊,你们把花都采光了,我们还怎么画呀!”一个女的走过来问明原因,轻声地说:“小朋友,你们先玩一会儿,等我们画完了,再采,好吗?”我和小伙伴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她又从提包里取出一盒糕点递给我,我倔犟地摇摇头,跑开了。   我们爬到远处的树上,憨憨地看着他们。他们支起了画板,用那些五颜六色的水彩画着杜鹃花,很普通的杜鹃花经他们一画,想不到竟会那么好看。有一个戴眼镜的还边画边吟咏着赞美杜鹃花的诗。那时,我胸中竟升起了孩提时代不应有的惆怅,我羡慕他们那种看花不是花,而是诗、是画的心境,而我们眼中的杜鹃花,却是饭桌上的菜肴,是填饱肚皮的食物,实在没有什么诗情画意。   等到他们画完了,下山了,我们才跳下树来,开始采杜鹃花。我们把他们的画统统采进了背篮里,背回了家,然后放进锅里煮,吃进了肚子。那时,我们采的杜鹃花,除了供自家食用外,还要背到县城去卖,换回上学用的铅笔、作业本、乃至画图画课用的蜡笔、图画本,也籍此来表达乡下儿童对父母的体贴。   这,就是我童年时代对白杜鹃花最深刻的记忆。

  花开花落,倏忽间又过了几十年,那个采白杜鹃的少年早已远离家乡进了城,在一个文艺部门供职,其间,也写了许多诗,画了不少画。然而,不知为什么,他总不能将杜鹃入诗入画。直到今年他又回了一趟家乡,看到了那满山的杜鹃花,他才明白,原来,童年时代的野菜杜鹃花,却是有些神奇的食物,以致一朝享用后,竟会成了他终生上进的一份营养和力量。                 绿橄榄   农贸市场,一个山区姑娘在卖绿橄榄,也不吆喝,只怯怯地伫立在那里。我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她面前,买了一袋橄榄,把钱递给她时,她只是羞怯地笑了笑,像高兴,又像感激。走出老远了,我还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看了看她,仿佛在什么时候曾见过似的。回到家里,我把橄榄洗了洗,晾起来,就迫不及待地取了两颗嚼起来,霎时,一缕初时苦涩,随即回甜的感觉便潜潜袭来。那些遥远的记忆也便悠悠地鲜活起来了。   20年前,我在一个山寨教书。学校在半山腰上,几间灰褐色的栋木房建在山腰的凹处,远远望去,就像不经意散落在山洼里的几颗泡核桃。附近有几个寨子,据说是明朝被充军来到南蛮之地者的后裔,他们的祖辈初到时,当地人问他们贵姓?他们听不懂,反问人家:“啊?啊?”于是这带的人多姓“阿”;又说姓阿的都是傣族的后裔,旧时打冤家时流落到这里的。   这里土地贫瘠,都是以在山坡上种包谷为生。俗语说的“种一山坡,收一锣锅。”虽然有点夸张,但产量低却是事实。我曾参加过当地农民种包谷,是从山顶往山脚下种的,每人腰上系一个小篾箩用来装包谷种,锄头也不同平坝用的,锄叶与锄把间的夹角已小于60度角,所以在陡坡上一边挖地一边后退也很顺手。开初跟他们种包谷时,我见他们种得很快,也就跟着跑,结果才知道没下种,害得又从山头返工到山脚,惹得大伙直发笑。原来他们是把包谷种握在捏锄把的掌心里,前三锄挖好坑后,手掌一松,指缝中漏下的包谷种就顺锄把落进坑中,再顺手盖上一锄泥土,就算种好了。这种粗放的耕作,收成自然低,两三年后,坡地就闲置撂荒,长满了茅草。   长茅草的山坡虽然再也长不出庄稼,但却悄悄地长出了一丛丛的灌木。这种灌木的枝条长而有点柔软,叶片米粒般大小,叶互生,序状排列,就象一匹绿色的羽毛。春天,树叶间开出了粉白色的小花,星星点点地开,不知不觉地开。过不久,叶腋间便长出了一串串园润碧绿的小果子,这就是橄榄了。橄榄长得很慢,一直到第二年春天都不会从枝头落下,到那时,橄榄果已变得绿里透红,就好比绿玉般晶莹、珍珠般好看了。山里的孩子们就把它采下来,背到街上卖,用它换回读书用的铅笔和作业本。   我常常在山路上遇到去县城卖橄榄的姑娘,为了抄近路,她们常常在那悬崖峭壁间的羊肠小道上逶迤地行走。她们穿着深蓝色的土布衣服,背着个小竹篮,虽然是大清早,山风料峭,但她们红朴朴的脸上却还沁出汗珠。她们手中还拿着一枝橄榄枝,一边走一边摇晃着,就像跳舞甩手巾,很是好看。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走得早,山路上蜘蛛网多,用来掸前面的蜘蛛网的。她们要走十多里山路才能到县城,星期天也刚好是县城的街子天,遇上买橄榄的人多,可以卖掉大半篮,而绝大多数时候只能卖掉几小碗,她们卖橄榄是从来不讲斤数的,只用随身带的一个小木碗。有时到街散了,只好把剩余的橄榄倒在街头的垃圾桶里。回去的山路上,她们常常在山泉边坐下来,取出怀中带有体温的包谷粑粑或荞粑粑,香甜地喝着泉水、吃着大人给她们准备的午餐。吃完后,她们又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地上路了,一路上还叽叽喳喳不停地谈论着在县城看到的新鲜事,早把疲劳和不愉快丢在了脑后。等到她们到家,往往已是天黑黄昏,或是月上柳梢头了。大人们早已心焦焦地等候在村头。   在山寨教书的时候,我总是十分珍惜学生的作业本,写批语或改错时,总是尽可能地利用作业的天头地脚空白处,因为我常常想起,这些作业本多是学生用他们卖橄榄,或者是卖松茸、草药换来的,我那忍心浪费啊!   “橄榄橄榄,回甜想家。”这是山寨孩子们常常唱的一句童谣,而我每当吃橄榄的时候,却又常常想起山里的那些孩子们。一晃,20年过去了,我教过的那些学生的孩子大约也早读小学了,如今,生活好了,山里的孩子再也不必为无钱买作业本而发愁了。听说山寨早就办起了果品加工厂,橄榄食品还很畅销呢。但我仍爱吃那绿橄榄,虽然开始吃时有些苦涩,但有真味,而且回甜悠长,给人予无限的哲思与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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