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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单行道

2020-11-19叙事散文江南

单行道疼痛。焦灼的疼痛。像微火持续,不紧不慢地烘烤着内心。他怀揣着这种不可言说的感觉工作、生活。穿过街道。路口。上车。聚会。路旁的橱窗在眼角的余光中闪过,行人、店铺、彩灯、巨型广告牌。它们一目了然地耸立在视线中。真实,客观。偶尔,他惶惑,
单行道   疼痛。焦灼的疼痛。像微火持续,不紧不慢地烘烤着内心。他怀揣着这种不可言说的感觉工作、生活。穿过街道。路口。上车。聚会。路旁的橱窗在眼角的余光中闪过,行人、店铺、彩灯、巨型广告牌。它们一目了然地耸立在视线中。真实,客观。偶尔,他惶惑,觉得这一切都是道具。他意识到一切都是虚空的时候,世界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场景、布景。像日本的艺伎,涂了厚厚脂粉的脸,凝固的表情。他想伸出手,触摸一下那颗粒聚集之下的温度。身体与身体,肌肤与肌肤的温度,独有的气息。手在伸出的半途中,戛然而止。   他担心着她的生活。不由自主,身不由己,无法控制。这种感觉,让他恐惧,害怕。还没有开始,他已经抬起了右腿。他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而她还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或者视线从他的头顶、侧旁看过去,落到其他的地方。他不可能揣测到她的心思。灰尘在外面阳光的照射下狂舞,自由状态。这有些像她。她像个孩子。有兴致时会不停地旋转,不停地说,不停地用电话、短信敲击他紧张的心。失去了兴致,她沉默成一块儿铁。没有丝毫裂缝,在另一个地方保持着绝对的安静。她的这种感觉会被他准确地捕捉到,于是,他开始丰富的想象和没有必要的担心。   她曾经有意无意地说过一句话:刚刚好。他愿意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是她有意说给他的。他看到了光明,在彼此之间若有若无地闪现。尽管不明朗,这于他而言已经足够。他觉得自己可以单方面的把它无限放大。然后,一寸寸地支撑自己向前走。他曾经这样对她说过。他说,谢谢她,谢谢她给了他生活的内容。   其实,在此之前,他绝对没有想到,她会在他生命中出现。也没有料到,她对他讲完那个故事之后,他已经被击中。他以前所有的疼痛,因为她的疼痛而减弱,甚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现在的疼痛是——她还在为曾经的那个故事,故事里的人而折磨、自虐、无可救药。以毒攻毒,这词用在他的身上,也好。他不断地看她和另一个人的故事。那个故事只有轮廓,缺少必要的细节。他在她的文字中触摸她,并且努力地把那个故事拼凑得完整。他始终不敢再一次试探和问询。担心触动她的伤口是一个因素,再一个是他不想她用回忆的刻刀,把另一个人的形象划深一次。他如果能够帮她瞒过自己的心,就有机会让她在沉溺的泥沼中站起来。   在一个合适的时间,他把她给他看到的大部分文字打印下来,装订成册。微机室的打印机,是他用一盒软中华贿赂来的,安插在笔记本上,开始一页页打印。针点的打印机,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声音从轰鸣的机器的上空,直奔雪白的墙壁而去,身体或者触角碰到了硬壁,再折回来,沿着四边的墙游走,最后累了,坠落下去,软成尘埃一般。就在它消淡下去的那一刻,持续而起的声音尾随其后。就这样——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此起彼伏。这种类似于鸹噪的声音,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其间,有几位好奇的同事过来问询过几次,被他搪塞了过去。他不想有人看到他所做的事情,还有那些不属于他却在这一刻被他独占的文章。他坐在电脑前,整理被打印好的纸张,断断续续地看那些疼痛不安的文字。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想到她也为另一个人,做过同样的事情。   她把她和另一个人所有的信件,从邮箱里复制在文档里,排版,设置字体,用那个人喜欢的字号。利用所有空闲的时间,把十几万字的信件打印出来,装订成一本书。白色的封皮。她曾经想过在上面写句话,后来放弃了。她把它放在那个人的手上。全世界只有那个人,才有这本特殊的书。她没有。邮箱里再没有信件了。散步的街道。破旧的汽车站。楼下的小商店。出租车。在那本书里永久的存在。他曾经在听她述说到这里时,急急地插嘴,替她懊悔不应该把那本特殊的书,给了那个人。她应该留下它。后来他明白,她是断然不会留下孤芳自赏的。她在费尽心思打印那本书信集的时候,已经想到,让那些文字代替自己陪在那人的身边,一直到纸张泛黄。   他忽然间想到给她发一个短信。大多时候,这样的短信可有可无。他只是想确定,她在,在另一个地方。不能感觉她的呼吸,必须知道她是否背过身去。他似乎接受不了她留给他一个背影。电波载着几句话,迅速地抵达到她那里。他的手机有了接受报告。这种方式的快捷,让他消除了隐隐地不安和焦急。似乎在任何时候,他能够用这种方式,悄悄地扣击一下她的领域。就像一只单独行走的蚂蚁,用触角试探了一下自己喜欢的蚂蚁。然后等待它的反应,站在一块儿土圪塔旁边,注视着喜爱的蚂蚁缓缓地伸出触角。当然,这些都是他在等待回应的过程中的匿想。她总是慢四分之四拍的样子,在他用别的工作打发这种等待的时候,发过来一句短信。简单地几个字。他不断地把每个字拆开来琢磨,似乎那里面有潜在的深意。事实上,那个短信再简洁不过。他试图在字里行间敏锐地捕捉到,她拼写这几个字时的心情或者情绪。像一个机警的侦察员,不放过一丝一毫可以顺藤摸瓜的机会。尽管结局让他有些失望,这个过程却乐此不疲。   他记得她在那些断断续续的文字中,无奈而疼痛地写过一句话:“毫无疑问,我仍旧可以去爱,爱整个世界,但也仅仅是整个的世界而已,再也不可能具体到某个人那里了。”他初读这句话时,惊心动魄。她像个溺水很久的人,在一个深不可测的井中,一点一点地让自己俯下身去,在有些碧绿的水中寻找需要的东西。也许她找到了,也许没有。为此她让自己生活在窒息的状态之中,而那个人,已经不能对她构成救赎。她曾经把手伸向那个人,有些渴望。他后来想象不出,那个人有没有给过她行为或者语言上的安慰。   他还记得,她对他讲那个故事时说,那个人对她说自己命中注定会有两次婚姻,你要第一次还是第二次。她想都没想便回答了那个人:给我第二次吧,我要和你老死在一起。他想起德•M舍勒在《爱的秩序》中的一句话:“爱在爱之时,始终爱得并看得更远一些,而不仅限于把握和占有。触发爱的本能冲动可能偃息,但爱本身不会偃息。”她是把自己的爱减缓到最低的速度,节制、隐忍,然后走在那个人的身后。等待那个人在谁也不知道的某一个路口停下,转过身来,和她一起并肩走下去。她说:在这个不可逆转的旅行中,我只需要一个人陪我走下去。   其实,他在她隐忍、节制、言顾左右的文字中,体会到那人的干脆绝决。像一把锋利的快刀,砍掉了他们之间建立起来的藤蔓。那个人在她还没有觉察的时候,就开始了悄悄地撤退。譬如说:沉默。譬如说:谎言。2000年到2003年。这个数字可以用秒来计算。尤其于她而言。他感同身受。曾经的每一秒,她都能听到幸福的花儿在开放。她和那个人在散发着丁香和栀子花香的夜晚散步。月亮停泊在空中,不动声色地把全部光亮洒在两个人的身上。偶尔的行人从他们身边走过,似乎也在窃窃私语。最晚收摊的烧烤家什,在小型的平板车上开始了安静地休憩。她和那个人在一座桥上走过,然后在一颗树下分开。回到各自的住所,回忆、沉浸,再拿起话筒,开始不知疲倦地通话。窗外的亮色最先是从缝隙中钻进来,停在昨夜回来没有吃完的苹果上,循着被咬过之后弃置不管的伤口,阳光抚摸了一遍,算是安慰。继而跳到更远一些的地方,最后一动不动地停在地板上。那个人对她说睡会吧。挂断电话,躺成自己能够尽快入睡的姿势,沉沉地睡去。毕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使时间倒退回去。这个简单的道理刚上幼儿园小班的孩子都知道,她却一次次地幻想,能不能和那个人,在第一次相见的出租车广场再一次相遇。她还是沉默不语,那个人侧着脸微笑着注视她。一种东西飘浮在两个人中间,那些细微的,可以称之为爱的催化剂,可以迅速地点燃空气,化作不可抑制的激情。那是一个料峭的季节,广场上还有没有散尽的迷雾。穿过游离在她和那个人之间的水分子,一道阳光恰巧落在她的眼睛上。她轻轻地微笑,和那个人一起。   是的,这些都是他自己的想象。事实上,关于她和那个人见面的情景,她在文字中没有过多的提到。他最初看到她的文字是在专栏里,那里有她的照片。黑白。侧着身子,似乎是审视着这个世界,带着略有的沉郁和怀疑。或者,换一种说法,她对于这个世界看得已经比较通透,可以稍微让出一个距离,半个身子的距离,能够留有回身的余地。他对她说,他是在镜子里看到她的。这句话是不是可以作为一句预言?所有的不可能企及的东西,都在你的对面。你能够清楚地看到它的全部,甚至是空间弥漫纷落的灰尘,时间走过留下的不易觉察的沟壑。但,你无法拥有它。即使是伸出手去,触摸到的也是冰冷。这样说来,一切事情都有一个能够安慰人的解释:绝望,大多是因一方无法得到另一方的呼应。具体点说:爱情,就是一方付出,另一方不可能及时或者无法给予相应的回应。疼痛加大了爱情的深度,让无法满足的欲求,在心灵的折磨中逐渐高大升华起来。如果是这样,他确定,他在重复她走过的路,就像捡拾她曾经的脚印一样。或者这就是最初他害怕的原因。   似乎后来的日子,他已经习惯了隐隐作痛。吃饭。睡觉。看书。上班。喝酒。他和一个隐形的人在一起。谁也看不到,他自己也无法触摸,只是知道她在,在那个隐秘的,安静的角落,顽固而持续性地霸占着。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能在她的文字中找到对照:清晨被鸟儿的鸣叫唤醒;有向日葵花的窗帘;静夜里无法入眠时打开电视;去一个小店寻找喜欢的书籍;在光亮比较柔和的咖啡店读一本刚买来的书。他慢慢地学会了散步,一个人。从和平路,走到建设大街,再到广宁路。十分钟的路程,他延长到半个小时,看到一些景物,还有如他一样平凡的人,在遍布尘埃的空间,兴趣昂然地生活。他在自己的内心生活中幸福地沉浸下去,重复着她曾经有过的动作,把一个人的名字轻轻地放在舌尖上,然后缓慢地吐出。在嘴唇微张,舌尖和牙齿摩擦的一霎那,会有心满意足地快乐。无论如何,他觉得他都可以正视这种感觉了,不是绝望,而是享受。正如某个夜晚,他在空白的纸上涂抹下的那句话:我对你,一无所知。   一些场合,他避开所有的人,拿出打印的那些文字,一遍又一遍地读,直到有些章节能够记住,直到看到她写那个人的文字时,他的心不再刀片滑过般的疼痛。他觉得重复可以麻木一个人。多数婚姻生活的失败,大抵也是建立在不断重复地生活场景、不断重复发生的可能事件,不断重复地感情一样,一定是本能的厌倦了。他又退回到略微平静地生活。偶尔在某个早晨或者午后,他握住口袋里的手机,思忖很久之后,打上几个字:省略号的打法很简单,只需在你按住Shift的同时,再按6就OK了。手指点击“仅发送”,然后在空白的框中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输入她的号码。他的手机里曾经储存过,她发给他为数不多的短信。在一个夜晚,他一一删除。甚至她的号码一起。他忽略了那个号码已经深深地被他刻在大脑中。这确乎是一件比较好笑的事,尽管他很少嘲笑自己,但是在发送完短信的一霎那,他翘起嘴角,用极快地速度反击了一下自己。嗯,有一点可以让他有些许的成就感——他不再焦躁不安地等待她的短信或者电话。他通过空气对她说:我爱你,但是这些与你又有何关?
  2007年3月20日星期二0时44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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