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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肩在隐隐作痛

2020-11-02叙事散文隐雨
我的肩开始痛。钻心的痛,好象一把锋利的小刀在割我的肉。我甚至感觉到了鲜红的血液一点点冒出来,再沿着皮肤一点点往脊背下流,浸透了我的衣服。前面的母亲走得很快。母亲有力气,能挑一百多斤的担子。母亲肩上的担子一上一下,发出咯咯的声音来,声音在这个
  我的肩开始痛。钻心的痛,好象一把锋利的小刀在割我的肉。我甚至感觉到了鲜红的血液一点点冒出来,再沿着皮肤一点点往脊背下流,浸透了我的衣服。前面的母亲走得很快。母亲有力气,能挑一百多斤的担子。母亲肩上的担子一上一下,发出咯咯的声音来,声音在这个闷热且让人烦躁的中午的空气里流荡。我感觉到声音很浓,像糨糊一样,在我身边化不开,把我死死包围住。听到这种刺耳的声音,我的心一团糟,像热火中的蚂蚁。或许母亲的肩和我一样痛,钻心的痛,但多年来母亲已经习惯了。压在她肩上的东西加起来不知道有多少斤了,甚至比一座山比地球还重了。她练就了一身抵挡肩痛的本领。她能忍耐住。我似乎看到了母亲的肩像块钢铁般坚硬。我对母亲说,我想停下来歇息,我的肩太痛了。母亲说那你歇会儿吧,不过要早点回来。我先回去做饭了,你后面一个人挑着担子回来啊。我张开干燥的嘴轻声地说了声好的。   我什么都不顾了迅速把担子放在路边。落在地上的担子在地上轻微地跳了一下,箩筐里的谷子也跳了起来,随即又落回原处。箩筐里的谷子不是很重,没母亲的一半重。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比一座山还重了。一个上午高强度的劳动已经让我精疲力尽了。一上午,又是割稻子,又是打谷子,跑来跑去,几个小时的折腾把人全身的力气都耗完了。我看到了我的力气一点点散失在空气里,再也没被我收回来。我和母亲两个人在田地里干活。父亲去外面做生意了,哥哥前几年去外面打工去了,过年才回来一次,农忙时节叫他回来他也不回来,他也知道一回来就要干农活,他才不想回来遭这份罪呢,留下我们俩在地里做苦活。我甚至有点怪父亲,这么忙的天还去外面做什么生意,难道生意还比田里的活要紧吗?就不知道我们两个人干活很累吗。其实我多次听母亲说,父亲去外面做生意也只是一个借口,为的是不做农活,丢给我们俩做。我听了很是气愤。特别在我全身没丁点力气还要在田地里跟母亲耗下去的时候,我全身就冒火。我跟母亲说,我不想干活了,我想回家去休息,太累了。母亲无奈,叫我再干会儿,打完这小块田地就回去。   看母亲一脸无辜的样子,我的心也软了。母亲是个勤劳的人,家里家外的活她全包了。如果我走了留下母亲一个人在田地里,我过意不去。我不是这样的人。我的心其实跟母亲的心一样软,我不想看到母亲一个人在田地里蠕动的瘦小的身影。主要的是我一直以来还是个勤劳的人。只是这样的热天,干活太累人了,直叫人吃不消。我都感到虚脱了。我最后咬牙坚持住,跟母亲把剩下的活干完了。   活是干完了,但打谷机里的谷子总要运回去吧。母亲一个人挑肯定是挑不完的。即使她想一个人挑回去,可一担箩筐也装不下呀。没办法,我只能分担母亲肩上的负担了。我挑半担谷子。母亲那担谷子装得满满的,都堆成一座小山了。我叫母亲给我添点。我不想让母亲承担太多的重量。一个人所能承担的重量是有限的。更何况当时的母亲累得全身没力气了,如果还要承担超过所能承受的重量,再强的人也会倒下的。母亲给我添了点。我弯曲双手用力试了试,感觉不是很重,但也不轻。母亲说如果挑不起就装在她那里。我说不用。我说我应该能挑回去的。   箩筐边有半个西瓜。那是出来劳动时捎带上的。中午干活太累了,早饭又没吃什么东西,喝了几碗稀饭,一碗米饭还没吃完呢。主要是天气热很容易口渴,用它来解渴的。母亲用镰刀把西瓜分成四小块。我吃一小块,母亲吃一小块。我吃得很快,太渴了,全身都脱水了。如果有口井我真的想跳进去洗个澡,让全身凉爽一番。我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小块。我再拿起一块。我吃得那么急忙,满嘴是西瓜仔,好象有人跟我抢。母亲叫我吃慢点,还有一小块呢。母亲吃了一小块就不吃了。我叫她把剩下的一小块吃了。母亲说不要了,她吃饱了,不渴了。能不渴吗?干了一上午活了,而且母亲是大人,可能比我还渴呢。母亲执意不要。母亲不吃,我说我也不吃。母亲于是说我再吃一点。母亲把那小块再分成两半。她只吃了一半。剩下那一小半被我解决了。我吃的饱饱的,嘴边全是血红的西瓜瓤。也就是说我吃了两块半,母亲只吃了一块半。我真自私。   西瓜吃完了,也该回家了,挑担谷子回家。母亲先起身。她弯下腰试了试重量。我看到了扁担都弯了,弯得实在是厉害,好象一把弓,我真怀疑扁担在母亲挑起担子那一刻会啪的一声断了。最后扁担没断,扁担的韧性很强。母亲叫我试试能不能挑起。我弯下腰,我感到肚子痛。可能是我吃得太多了,搁到肚子了。我全身用力,把担子挑起来了。我说我能挑动,没问题的。母亲叫我跟在她后面。我挑着担子一上一下跟在母亲后面。母亲踩着脚下的石头,我听到石头断裂的声音,沉闷的声音。母亲的重量加上谷子的重量,足有两三百斤。一块小石头是难承受如此的重量的。我似乎也听到了我脚下石头的声音,但微弱多了。我的耳边还响起扁担唱歌的声音。但歌声不好听,一点不愉悦。我听得烦闷。   从田地到家里走路要四十多分钟。前面二十分钟我还能支撑住,肩不是那么痛。但越到后面,我吃不消了。我的耐力在此时出现了问题。我本来想鼓励自己,坚信自己能挑回家。可我的自信在此时渐渐瓦解了,被那担不算太重的谷子瓦解了。我的脚步越来越慢。我与母亲的距离越拉越大。我看到了我在后退,前进中的后退。母亲还像刚才那样快。我心里急,我想跟上母亲的脚步。可越急越是跟不上,脚下好象掉了几千斤种重物。我的脚也软了,用不上力气。脸上的汗水也多了,模糊了我的双眼。特别是汗水流到我嘴边,我的石头尝到了汗水的味道,咸咸的,我更是烦躁。那时的我简直是个烦躁分子,烦躁像活跃的病毒一样在我身上繁衍。我在心里告戒自己,不要慌,不要气馁,把心放下来,让心安静下来。但最后,我没让心安静下来,汗水、炎热的像火一样烈的太阳、肩上的重担、脚下顶我的脚心的石头等等让我的心像一团火在燃烧。我在燃烧的火中一点点崩溃了。我倒在了自己的自信里。我不得以停下来歇息。   母亲挑着担子,一点点远离我。我看到母亲爬过一段坡。坡度不陡,但也不平。我看到母亲矮小的身子在坡上蠕动着,那么吃力那么艰难。肩上的担子把她压扁了,肩上的担子像个暴徒一样压着母亲。母亲没回头看我,她只顾自己上坡走路。我还能看到母亲不时抬起右手里抹脸上的汗水。我似乎看到了豆大的汗珠在母亲的脸上滚落下来,最后落在嘴角,又滑落到下巴上,过了会儿才掉在地上,一会就消失了。我还听到了母亲的心跳,咚咚咚,那么有节奏,又那么让我心疼,好象敲打着我的内心。母亲最后在一个下坡处消失在我眼中。我一个人坐在路边,看着眼前的担子。担子对我沉默,它感受不到我的肩痛,看不到我疲惫的内心。我抬头看看天,太阳像个火球一样,把热量一点点洒向我。我的皮肤火辣辣痛。我似乎看到了我的皮肤裂开一道道口子,里面的血一点点往外流。   休息了十几分钟,我起身挑起担子。在担子接触肩膀的那一刻,肩膀好象不是我的,一点点往下掉,脱离了我的身体。我忍着痛,咬紧牙,让重量一点点压在肩上。终于直起了身子,一点点往前走。我走过了一段平路,走过了一口池塘,到了上坡路。上坡路是不好走的,就像一个人要达到生命的顶峰一样,不是容易的。我的腿软了。我明显感到了腿上的力气一点点散失,散失在闷热的空气里。我鼓足勇气,我要战胜自己。我让力气一点点回来,从上往下传,传到脚底上,再传到脚下的石头和土地上去。一段坡终于被我克服了。我有了从没有过的胜利感,也尝到了从没有过的艰难和疼痛感。甚至在半坡上,我希望母亲能出现在我眼前。母亲就是我的救星。可救星没出现,我只能靠我自己。很多时候,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的进程只能靠自己去努力去拼搏,靠别人是很难的。别人有别人的生活。   回到家,看到门口那口井。我似乎看到了希望。我的心是兴奋的,就像我走过了那段上坡路。我把担子往地上一丢,担子在地上跳了两下才安静下来,谷子也随着跳了起来,最后落在原处。跑到井边,弯下腰,咕噜咕噜喝了很多水,具体多少,我不清楚了,但我知道一定很多很多,多得让我全身凉爽,让我全身轻松,让脸上的热汗一下子变冷了。那个晚上,我的肩一直痛,痛得钻心,痛得我直到后半夜才睡着。第二天,经过一个晚上的恢复肩才有所好转,但还是有隐隐的痛。   现在,当我回忆起那段经历,我的肩还在隐隐作痛。我似乎看到了那个艰难爬坡的少年,那个才十五岁多的少年,他走在一条艰难的路上。那是过去,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或者未来,他还要走在一条条充满痛苦和艰辛的路上,要承受更多更重的痛。人的一生总是跟痛苦打交道。痛苦让人记忆犹新,痛苦让人一点点成长。有痛苦的人生,才是色彩缤纷酸甜苦辣的一生。我经历过,我痛过,我也开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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