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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母亲的哭声响在那个晚上

2020-11-02抒情散文隐雨
不要问我的故乡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要坐几个小时车才能到,是否要过一座没栏杆的水泥桥,下面的河水有多深,是否还要走上几百米泥巴路才能到。这些你统统不需知道。我知道就行了,这些只与我有关。你只要知道我的故乡是我的故乡,不是别人的故乡就行了。
  不要问我的故乡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要坐几个小时车才能到,是否要过一座没栏杆的水泥桥,下面的河水有多深,是否还要走上几百米泥巴路才能到。这些你统统不需知道。我知道就行了,这些只与我有关。你只要知道我的故乡是我的故乡,不是别人的故乡就行了。我的记忆一次次停留在村庄的上空,眼光洒满眼下小小的村庄。   夕阳西下,血红血红的夕阳洒满了村庄。村庄那么安静,好象睡着了。这时,一个少年出现在你眼前,不说你也知道那少年是我。留个茶壶盖头的我牵着我家的牛,那头头上有朵漂亮白花的黑公牛。如果你看过我以前写的文字应该知道那头牛是什么样子了,高高的,壮壮的,像一座山像一条澎湃的河像一个战场上的将军。它走在前面,我一小步一小步拿跟细长的柳树条走在后面。走几步我要在牛背上抽一下,啪的一声响,响声在周围寂静的空气里回荡起来,也在我耳膜里旋转,像只蜜蜂一样嗡嗡响。因为它走得太慢了。它吃得太饱了。下午我是把它牵到田埂上去吃草的,田埂上的草绿而且嫩,一眼望去好象一片绿色的海洋。牛最喜欢吃田埂上的草了,顺便还能吃到旁边的禾苗,吃几口草再吃一口禾苗,搭配着吃。它真知道吃呀。我不想让它吃,但牛很倔强,不吃不行,非要拉着缰绳探旁边绿绿的禾苗。我拿它没办法。两个小时没到牛就吃饱了,肚子鼓鼓的,我真怕肚皮会撑破。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但当时我确实很担心。一个小孩总喜欢担心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就像我们经常问父母亲我们小的时候从哪出来的一样。牛吃饱了,我不急着让它回家,尽管它想回家,躺在牛棚里好好睡上一觉。我把它拴在河边的柳树上。我知道回家了母亲又要叫我干活。母亲最喜欢叫我干活。一有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我听她的话。她抓住了我这个致命的弱点。尽管我很不想干活,但最后我还是会乖乖听母亲的话的。母亲交给我的任务我从没不按时完成。母亲总是那么相信我。我也总是那么让母亲相信。   村庄亮起了灯火,刚才还是一家亮了,那是玉生家厨房里的灯亮了,他家吃饭吃得最早了,吃了饭就躺在床上看电视,没过几分钟旁边的房子也亮了,最后全亮了。村庄此刻是一片灯火通明,从远处看真是好看。我真想坐在村前的田埂上看着村庄一点点暗下去,最后周围一片寂静一片黑暗。黑暗让我感到安全。天黑了,家家要做饭了。劳累了一天也该吃饱饭好好休息一下了。我加紧脚步。我听到肚子在叫。我饿了。中午才吃了一碗半饭。尽管我个子小,但饭量还是很大的。其实村里孩子的饭量都大,天天跑上跑下,疯狂地玩,要多少精力呀,不吃饱饭哪来的精力呀。母亲也经常说我,一天没看你干什么活怎么吃那么多呀,一定又到外面跟其他孩子玩耍了。我心虚,没说话,只低着头吃饭。   到家了,我把牛拴在牛栏里。牛栏就在房子旁边,走路不消三十秒。我经常提满满一桶猪食到牛栏喂猪。我还计算过只要三十五步就能到。还没进门,我听到了哭泣声。我知道那是母亲的哭泣声。好多个晚上,我就是在母亲的哭泣下一点点睡着的,靠在母亲的腿上,后来是她把我抱到床上的,帮我脱掉外衣帮我盖上被子。她的哭泣声我太熟悉了,仿佛是从我的喉咙里发出来的。我的心那一刻咚的一声,我知道家里出事了。不轻的事情,不然母亲是不会哭的。母亲是个坚强的人,像男人一样坚强。但她现在哭了,我预感到事情不妙。   走进家门,地上一地的碎片,碗的碎片。在门口,我还看到了圆圆的碗底。除了碎片,家里那条矮凳子也断了一条腿。它支撑着三条腿站在地上,那么别扭那么可怜。我看到了它痛苦的表情。谁制作了这一切?谁摔断了那条腿?一定是父亲。我能肯定。一般人没那么大胆敢在我家撒野,除了一家之主的父亲。   父亲在哪里?我想看看父亲的表情。我想证实一下是不是他制造的这一切,尽管我心里那么肯定那么自信是他制造的一切。我的眼光扫射了一遍屋子。父亲不在,那个瘦瘦的脸上有一下撮黑黑的胡子的父亲不在,我看到了母亲。母亲坐在地上,她在哭,哭得很伤心很伤心。我很少见到母亲那么伤心过。我也想哭。但我没哭。我很少哭,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我是个坚强的人,是个男子汉,是个没眼泪的人。说不准,反正我没哭,一滴眼泪也没掉在地上。我走到母亲面前,我问母亲出了什么事,我的声音很小很小,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我叫母亲不要哭。我还要扶母亲起来。我伸出双手去挽母亲的手臂。母亲的手臂很粗,我使劲了全身的力气,可我怎么用力母亲的身子就是没反应,她像一尊石头。她不起来。我不扶她了,坐在旁边的凳子上,那条三条腿的凳子上。我控制着自己的平衡,不让自己摔倒。   看着眼前的一片狼籍,我不知道做什么,头脑里一片混乱。我想母亲不要再哭泣了,哭得我的心更乱更烦了。对于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面对母亲的哭声又能做什么呢,又晓得做什么呢。但我没对母亲说,我呆呆地坐在凳子上,好几次我差点摔倒了,最后都被我控制住了。   晚上八点多了,其他人家一定吃完饭了,甚至躺在床上看电视呢,而母亲没去做饭。我的肚子很饿。我真的想吃东西,肚子叫得更厉害了。我跟母亲说我肚子饿了。我用可怜的眼光看着她。母亲开始不回答我,还在哭。我又说了一遍。母亲抬起头来说,自己盛饭吃,上午的菜还有。说完我看到母亲的鼻涕一点点流下。鼻涕像水一样,一下子就流到了嘴角边,母亲伸出手抹干净了。我还想说菜是冷的,饭也是冷的,冷了的饭菜是不能吃的。但我把话吞进肚子里。我站起身来,我挎过脚下的碎片,挎过那块圆圆的碗底碎片。来到厨房,揭开锅,一股冰冷的气息迎面扑来。那是冷饭的味道。我不想吃,但我还是盛了满满一碗饭。我太饿了。我一边吃着冷饭一边吃着中午剩下的冷菜。我感觉肚子一阵阵冰冷。好几次我有不想吃的冲动。但我还是吃了两大碗。肚子饱了,我想起了母亲。母亲还没吃饭呢,她哭了那么久了,她肚子一定饿了吧。我来到母亲身边,我叫母亲去吃饭,不要再哭了。母亲的鼻涕还在往下流。一个人哭泣的时候鼻涕是最多的。哭一会儿母亲又伸出手来抹一次,母亲把鼻涕摔在地上,地上留下了一大块鼻涕的痕迹。   一晚上,父亲没回来。他去哪里了我不知道,我哪知道他去哪里了。陪母亲陪到半夜,我也去睡了。母亲起先是坐在地上,后来移到凳子上,那条只有三条腿的矮凳子上。最后母亲叫我去睡。我开始说不想睡,睡不着。其实我是很困的,下午玩了一个多小时,全身疲惫。但我还是陪了母亲几个小时。我坐在家里按条长凳子上不知道做什么,瞎想事情,乱七八遭的,还想到了家里那头黑牛了。我想到我在后面追赶黑牛,黑牛在前面跑。黑牛跑得太快了,踩到了脚下的牛粪,牛粪哗的一声向四处溅起来,可它一点不怕,还在使劲往前跑。最后我累了,停下来歇息,双手放在膝盖上。黑牛也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看我,它脸上洋溢着胜利的表情。我输在它脚下了。当时还想了很多。一个小孩只能用空想来打发无聊的时间。不能当时的我又能做什么呢。   后面我实在撑不下去了。我的忍耐已经到了限度了。我起身回房间睡觉。母亲的哭声也没开始那么大声了,只有呜咽的声音,我还能听到鼻涕在母亲鼻子里流动的声音。我没洗脚脸也没洗就躺在了床上。床的吸引力太大了,一靠近它,我的眼睛就闭上了。我的身体和床紧紧靠在一起。我太困了。没过几分钟,我睡着了。沉浸在一个又一个梦里。   在梦里,我看到了父亲,父亲在和母亲吵架。为什么吵架我不清楚。反正场面一出现他们就露出一幅愤怒的面孔来。父亲的样子很凶,张牙舞爪,特别是他那撮小胡子,看了让人害怕。母亲也不示弱,跟父亲吵起来。我还看到了母亲的手指指在父亲的额头上。母亲的唾液乱飞,飞在父亲的脸上。父亲更是气愤了,伸出手打在母亲脸上。母亲的脸当时就变形了,嘴歪向一边。母亲也愤怒了,一点不示弱,和父亲扭打在一起。最后父亲打倒了母亲。躺在地上的母亲开始哭了。父亲本来还想打母亲一巴掌,但听到了哭声,凄厉的哭声,父亲悬在半空中的手停了下来。母亲的哭声越来越大,简直要把房子都哭塌下来。父亲叫母亲不要哭,不要哭。母亲不听,哭得更大声。此时的母亲像一头狮子一样疯狂。父亲又一次愤怒了,抓起桌子上的饭碗往地上摔。啪的一声,尖锐的一声,一只碗碎了。父亲又顺手抓起一只小碗,啪的一声,碎片撞击在地上,再反弹起来,溅到了门外,还有不少落在母亲的脸上。母亲还在哭。见母亲没反应,父亲抓起墙壁旁的那条四条腿的凳子,往地上一砸。一条腿飞了起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后这条腿落在墙角边,安静地躺在了那里。那条少了一条腿的三只腿的凳子顿时像一个被枪毙的罪犯那样倒下。摔完了凳子,父亲见没什么摔的了,大步走出家门。最后,父亲的影子不见了,他消失在我母亲不知道的地方。   第二天,我醒了。我感觉眼角有一道泪痕。因为我的眼睛睁了几次睁不开,好象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似的。起床,我赶忙走到堂屋里去。我想看看母亲是否还坐在凳子上,那条三条腿的凳子上。让我失望的是我没看到母亲的身影。凳子还躺在那里,歪向那条没腿的地方,好象一个残疾人。凳子旁边,我还看到了一块深深的痕迹,那是母亲的鼻涕留下来的。我又跑到母亲的房间里,心想她可能半夜去睡了。但我没看到,房间空空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这时,厨房里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还有母亲的咳嗽声。母亲在厨房里。母亲不哭了,又在干活了。来到厨房,果然是母亲。母亲的眼睛肿了,红红的,像熊猫眼。看了我心里酸酸的,像一根针刺在我心上。母亲看看我,问我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叫我多睡会儿。我说睡好了。母亲叫我把黑牛放到村前的草坪上去。我恩的一声,看着眼前的母亲,我莫名其妙,转身往牛栏的方向走去。   牵着黑牛走在泥巴路上。一个晚上,黑牛的肚子陷进去一大片。里面的食物都被它消化了。它真能吃呀。我挥舞手中的柳枝条,走几步在它背上抽一下。有时它走得很快甚至要拉着我走但我也要习惯性地抽它一下。看着眼前的黑牛,看着旁边的绿绿的禾苗,我在想,母亲怎么了,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父亲为什么没回来,父亲和母亲之间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打架。我不清楚。我脑袋一片茫然。茫然的我用力抽了牛一鞭子,它小跑了起来。我也小跑了起来。一跑起来,一阵晨风迎面扑来,我感到凉爽爽的,凉风甚至流到了我肚子里去。我的头脑也清醒了许多。我的心也开朗了许多。我笑了起来,因为我又有热的早饭吃了。母亲也不哭了。不哭的母亲是我最想看到的。我不想看到任何人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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