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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参差荇菜

2020-10-07叙事散文韩开春

参差荇菜 水荷叶是我小时候常见的一种水草,但这次回老家我却再没看到它的身影。离开老家二十多年,家乡的变化还真不小,不说别的,单说树木,就很让我吃惊,我离开这个小村庄的时候,庄上人家的家前屋后,还到处可见洋槐、柳树、桑树、泡桐等多种杂树,但
参差荇菜


  水荷叶是我小时候常见的一种水草,但这次回老家我却再没看到它的身影。
  离开老家二十多年,家乡的变化还真不小,不说别的,单说树木,就很让我吃惊,我离开这个小村庄的时候,庄上人家的家前屋后,还到处可见洋槐、柳树、桑树、泡桐等多种杂树,但这次回来,我在庄上转了一圈,却只看到杨树一种,田间地头是,家前屋后也是,其他的品种,我一棵都看不到了,虽说早就知道老家在打造意杨之乡,但这样整齐划一的结果还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在庄上转悠,走到四舅家门前的那口小汪塘边,就停下脚步,这口小汪塘是我童年时期的乐园,只要不上学,我大多数的时间都会耗在它的旁边。春天的时候,小汪塘里会有一些黑色的小蝌蚪成群结队游来荡去,像是孩子在水边读书一不小心把书本上的小逗号抖落到了水里,泡的老大,全身浮肿,过些日子,这些小蝌蚪就会伸出四条腿,变成一只只指甲盖般大小的小青蛙跳上岸来,刚上岸的小青蛙还拖着小尾巴,很滑稽的样子,在草地上蹦来蹦去,要再过几天小尾巴才会慢慢消失;夏天,小汪塘的水面上会有一种叫做“卖盐的”的水虫四处游弋,像是技艺高超的滑水健将,倏忽在东,倏忽在西,行动迅疾。水里长着苲草,苲草间时常会有一些透明的小虾蹦跳,还有一群一群的小小鱼儿,也是全身透亮,看得出是刚从鱼蛋里孵化出来,还没经历世间的沧桑。除了苲草,水面上多的就是水荷叶了,它们开一种黄色的小花,很是漂亮。
  但我眼前的小汪塘却不是以前的模样了,水面上充斥着一大堆乱糟糟的叫不出名字的水草,挨挨挤挤,密不透风的样子,苲草还有,却看不到一片从小就很熟悉的水荷叶椭圆带尖的叶片,我又到二道河边去看,去高松河看,情况都是如此。我问四舅,你们家现在吃水还到高松河去挑吗?他说,早不了,现在都吃自来水,从卢集那边接过来的。高松河的水也不能吃了,上游龙门口那里前些年建了家化工厂,这条河的水就变黑了。
  想起一位学植物的朋友说过的一句话:水荷叶是一种爱干净的水草,看一片水域有没有遭污染,就看水荷叶能不能生长就行了。看来他的话是有道理的。
  我老家人和这位朋友说的水荷叶就是荇菜,我起初并不知道它的这个名字,就像不知道马蹄菜叫莼菜一样。知道它叫荇菜的时候,我已经上了中学,有一次语文课上学徐志摩的《再别康桥》,老师在讲“软泥上的青荇”时,随口说了句:青荇就是荇菜,荇菜就是水荷叶。我课后翻了一下现代汉语词典,“荇菜”的解释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叶子略呈圆形,浮在水面,根生在水底,花黄色。果然就是我老家的水荷叶。
  水荷叶和马蹄菜是两种长相极其相似的水生植物,要是对它们不怎么熟悉的人,光凭肉眼还真难以区分,它们都长了椭圆的叶片,大小形状也差不多,只是水荷叶的叶片与马蹄菜比起来,稍稍有些尖而已,但这个尖也必须是你在把它们俩拿到一起比较后才得知的,单个的看,你还是不容易分辨出哪个是水荷叶哪个是马蹄菜。容易分辨的是它们的花,水荷叶开黄色的花,色彩艳丽,而马蹄菜的花则是暗红色的。如果你肯下手,那也好区分它们,马蹄菜的茎和叶背都有透明的黏液附着,摸到手上粘兹粘兹的,有滑溜溜的感觉,而水荷叶的茎和叶上却没有这些,摸到手里的感觉跟其他的水草比如荷叶、菱等没多大的区别。
  水荷叶是我老家极常见的一种水草,因其常见,所以普通,普通到毫不起眼的地步,它在老家人的眼里,除了能作为猪菜之外,好象也没什么特别的用途——马蹄菜也是如此。而我老家能作为猪菜的野草还有许多,它的存在与否不在人们的关注之列,所以在我提起水荷叶的时候,四舅也好象如梦初醒,说:哦,是好象有几年没看到水荷叶了。
  我之所以到了小汪塘边会想起水荷叶,还是因为它的那个“荇菜”的名字,作为水荷叶,它在乡人的心目中寂寂无名,但作为荇菜,它的名气就很大了。大凡读过几天书的人大约都会知道《诗经》,诗三百你不一定每篇你都会背,但那篇《周南·关睢》你却一定不会陌生,“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作为《诗经》的开首,它的名声太过响亮。
  荇菜就出现在这首著名的诗里:“参差荇菜,左右流之”、“参差荇菜,左右采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它在一首诗里反复出现,一唱三叹,频率比那“雎鸠”要高上几倍,可以与“淑女”等量齐观。读这首诗,女子采摘荇菜的场面历历如在眼前。
  女子采摘荇菜干什么?当然不会是玩,“左右采之”这个动作,让人想起采茶姑娘,据说,周代初期,祭祀祖宗神灵要用荇菜羹,取其高洁之意,女子采荇,就是在为敬神作材料上的准备。
  由此可知,荇菜是可以吃的,翻翻古代文献,说荇菜“嫩叶可食”的也不是一处两处,荇菜的味道一定也如莼菜般爽滑可口吧,我没有吃过,这也是瞎猜,至少是现在,我很少听有人说吃荇菜了,我在江南,也只吃过莼菜羹而没有吃过荇菜羹,更不用说我老家了,不单是荇菜,就连名气更大的莼菜,也只是作为猪的饲料的。
  莼菜也是见于《诗经》的水草,在《鲁颂·泮水》篇中,是跟水芹一起出现的,它在当时叫“茆”——“ 思乐泮水,薄采其茆”,有人考证,这个“茆”就是莼菜。应该说,无论是在《诗经》中出现的位置还是诗本身的有名程度,莼菜都不好和荇菜相比,但何以它在后世的名气要比荇菜大上许多?这就不得不说到张翰,不得不说到“莼鲈之思”了。看来,广告的力量还真的不可小觑,怨不得现在的人这么注重宣传呢,原来,老祖宗早就放好了样子。在这件事情上,荇菜就好比是先长的眉毛,莼菜则是后长的胡须。
  好在,我还是找到了荇菜曾经作为菜蔬的有力证据,那天翻看陈继儒的《岩栖幽事》,里面有段文字,就是记述的这个事情,原文如下:
  “吾乡荇菜,烂煮之,其味如蜜,名曰荇酥,郡志不载,遂为渔人野夫所食,此见于《农田余话》。俟秋明水清时,载菊泛泖,脍鲈涛橙,并试前法,同与莼丝荐酒。”
  陈继儒是上海松江人,生于明代,号眉公,有《陈眉公集》传世,“春水渐宽,青青者芹,君且留此,弹余素琴。”的好句子就是出自他手。从他上面的这段记述中,我们不难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荇菜可吃,而且味道不错,至少生活在明代的上海人经常以此为食。
  眉公先生所述之法,有心人不妨一试,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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