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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烙印

2020-09-24抒情散文郭玉琴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8:26 编辑

烙印外面的雨下的很大,我把涛涛从教室里带回我的宿舍,然后我一边用手势示意他坐在我的床上玩我搁置在那的玩具,一边从身上掏出手机打他母亲的电话,催促他早点来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8:26 编辑 <br /><br />烙印
外面的雨下的很大,我把涛涛从教室里带回我的宿舍,然后我一边用手势示意他坐在我的床上玩我搁置在那的玩具,一边从身上掏出手机打他母亲的电话,催促他早点来带他。现在是六点半,离放学的时间已经过了整整一个半小时了,涛涛今晚又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孩子。
一年前,我刚来到这个学校的第一天就听到有人在办公室里悄悄的议论道,大一班的孩子最难带,谁带了谁干不到一个月就跑掉了。我那时偶尔在不经意间听到这个小道消息,还以为是同在一个办公室里,有人故意想吓唬新来的员工,给个下马威罢了。而我从来这个单位的第一天就没有怕过,尽管我不是专业幼师,可我从19岁毕业的时候就一直和孩子打交道,大孩子小孩子我都带过,从管理到教学,一样都难不到我。我曾是这样的有信心面对过我现在的这份工作,可我现在经过将近一年的工作上的考验,似乎对我眼前的这份工作并没有如当初想象的那么自信了。涛涛是我手头工作上的一大难题。

涛涛是出身于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他母亲是贵州人,在我们这座城市,认识她的人都喜欢叫她“小蛮子”,因为她说的普通话里带着很浓的贵州地方方言,所以有很多人都不大懂她的语言,但我是懂的,她说什么我都懂,因为我有一个舅母她也是贵州人,十几年前就被人贩子拐卖到我们这个地方的乡下给我舅舅做了老婆,小的时候我住在乡下,我舅母帮我母亲带了我几年,所以我对她的一言一行都很熟悉。“小蛮子”是我接手这个班级之后熟悉的第一个孩子家长,我们单位每周要开一次早会,在第一个早会上,我们的园长就对我说,请大一班的新来老师要着重抓好班级纪律和安全问题。
说到纪律,涛涛是个很难遵守纪律的孩子,他迟到是正常现象,几乎每天早上都要等到九点半钟过后他才能入园。他不但每天上学迟到,晚上放学他也迟走。按照园里的制度,每天放学,家长接孩子迟到超过一个小时的要交5块钱一次的值班费,可涛涛在这个幼儿园上了两年了,值班老师连一个铜板都没收到,时间久了,大家都不愿意值班。早在我来之前就有两个老师因为涛涛的问题和园长发生了矛盾,愤然离去。我来之前,园长找我谈过话,问我能不能值班,我说,能,孩子不在身边,先生在外地,我形式上是有家庭的人,实质上和单身汉没什么区别,园长对我在工作上没有后顾之忧很满意,不仅在我来上岗之后安排我值班给我津贴补助还把涛涛安排进我的班级。涛涛原本是大二班的学生,那边的李老师不要他,我起初以为是李老师嫌他天天上学迟到,放学走的迟让她烦心的缘故,可是后来涛涛在我的班级呆了不到一个月,我就发现问题不仅仅只有这些。
幼儿园的孩子午休宿舍向来都是安排两个孩子一张床的,可涛涛在睡午觉的时候,几乎没有一个大班的孩子愿意跟他同床睡,孩子们都说,涛涛是和小班的人睡在一起的。而我考虑到涛涛和小班的人不合群,于是就把他安排睡在我的休息床上,可突然有一天中班的曹老师在值班查岗的时候看见涛涛躺在我的脚头被子里,惊讶的瞪着眼睛从门外冲进来对我喊道,你个死人,你怎么把他放在你的床上睡,还和他合盖一床被子呀?没人愿意跟他睡,小班有那么多人,你不会叫他到那边睡呀,那些小的孩子又不会学话,哪知道爱跟谁不爱跟谁睡。我不以为然的说,干吗要叫他跟小班的孩子睡,我的床又不是睡不下?曹老师没等我话音全落下,就伸出她的兰花指拍了我脑门一下,悄悄的俯到我耳边说,你知道涛涛的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吗?知道了你就不会让她的孩子睡在你的床上了。做妓,在浴室里卖淫你知道吗?她不说还好,一说我吓了一跳,反问她道,你怎么知道的?这种话可不是随便瞎说的,被人家听见了可要被打耳光,影响教师形象的。她说,只有你才会认为我在瞎说,告诉你,在你来之前,就是因为涛涛被原来的一个老师安排和大班的一个孩子睡在一起,结果那个孩子的家长找到园长不依不饶的闹说,我们幼儿园不解卫生,竟然让她的孩子和一个卖淫女的孩子睡在一起,还说,要是传染上了什么病,得要告我们老师呢。这孩子天天晚上和他妈妈睡在一起,他妈妈又是做那种事情的人,你想他能干净吗?别说家长嫌他,就是原来那个不知情的老师被家长这么一闹都吓跑了,不肯来上班了。现在的老师没有一个愿意要他呆在班级里的,我们园长原本打算退钱给他叫他滚蛋的,可他妈就是厚脸皮不肯走,这附近的幼儿园没一家肯收这样的孩子,我们园长是才办这个幼儿园不久不知情才被他这么坑了一下的。她一边和我说,一边催我道,赶紧把他抱到小班宿舍的床上,在这边孩子都会学话,回家讲说你跟他睡在一起不好。

自那以后,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涛涛长的虎头虎脑的,却没有人喜欢和他玩的原因了。涛涛的洗脸毛巾是单独用一个,班级的其他所有孩子是合用一个的;涛涛的座位是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墙角处,单独一个人一张桌子一个凳子;涛涛的碗筷也是分开来洗的。涛涛在幼儿园里的一切待遇都显得和正常孩子不一样,很个性化,老师给他搽个屁股也要在为他穿好裤子之后立即倒点消毒洗手液清洗一下。
尽管我按照单位同事们教我的方法这样悉心的做着这一切细致的工作,但我心里总感觉自己好象是太上讲究了,整天像防禽流感一样防着这个孩子,日子久了,都感觉自己有点神经质了。再后来,我索性马虎起来,想那么多和他妈妈接触的嫖客都没怕死我只是带她的孩子怕什么,该死也不得活,还是得过且过吧。

前两天,园长对我说,再过两个多月就要放寒假了,眼看着学期即将结束,你把班级学费未清的尾子给清理一下吧。我翻开帐本,查了一下,除了涛涛没人欠费。于是我在一天早上看到涛涛的妈妈,跟她说了欠费的事情。她先是讪笑,接着又吞吞吐吐的说,老师,你看,能不能再等一个月,我现在的手头紧,前两天聚到的几百块钱都交了房租了,身上还得留点伙食费,大人不吃孩子也得吃呀。我正被她说的不知道怎么应答是好,恰好早晨来上班的园长迎面骑着车子过来听见了,她故意笑说,你看你哭穷的,你说没钱平时打麻将哪来钱的?这时涛涛的妈妈被说的更有点不好意思了,陪着笑脸小声的说到,老师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两年我们老百姓都被美国的这个经济危机害的,钱一点也不好赚,像我这样的已经上了岁数的老妇女也不值钱,除了搭一些不上档次的在建筑工地上卖苦力的那些穷鬼农民工,别的也没生意。他们赚不到钱,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人家赚不到钱哪还舍得在外面嫖女人,有老婆的都回家睡老婆去了,没有女人的光棍,偶尔被我遇到一个,他妈的他把我睡过了居然还有人不给钱耍赖溜跑掉的。你说呵呵,你说这年头,绝八代的好人有几个?这年头也不知道咋的,我想不通人家外国的经济危机怎么让我们这些八秆子打不着的中国女人的b也不好卖的。园长本是想向她讨钱的,哪知道她兜着圈子说了那么一大堆的废话,大清早的送孩子的家长一个接一个的进进出出,从旁边经过,园长怕是害怕她不雅的说词被路过的人听见吧,连忙打发她走掉,等再回头一看,其他班级的几个老师都在捂着嘴巴偷偷的朝园长笑呢。
听说涛涛的爸爸并不是“小蛮子”的第一个丈夫,涛涛也不是小蛮子的第一个孩子。小蛮子在她的家乡嫁过一个丈夫,后来还有了一个男孩子,不过那孩子是个痴呆,丈夫有心脏病,小蛮子是在她的第一个孩子未满三周岁的时候就偷偷从家里跑出来打工的,她本想出来赚点钱回家解决生计,谁知倒霉的是,带她出来打工的和她是老乡的一个人居然是人贩子,把她带出来之后就卖给了湖北的一个大她十五岁的老男人。小蛮子就是跟他生了现在的涛涛,后来不知道怎么又带着涛涛跑到我们这座城市的。熟悉她的洗浴室的人说,小蛮子也想回贵州老家去,可她不敢回,怕回去挨家里的人打,最主要的是她怕现在的这个孩子跟着她回贵州去会受罪,她如今也是过一天了一日,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饱一顿算一顿了。
小蛮子,涛涛的妈妈,留着一头大波浪式的头发,身上总是穿着那几件看起来也还是上点档次的时尚衣服,只是说起话来,有的时候也会把手掩着嘴,两边的桃腮红红的,要是再年轻几岁,姿色还是有的,可她现在都三十五岁了,青春能有几日红呢?若干年前,我听过一首《舞女泪》的歌,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就喜欢那样的调子,尽管那样的风尘与自己无关。可此刻,我想到小蛮子,我的班级里的孩子的妈妈,突然就觉得这首歌不妨寻个地方静静的听一下,做个记忆的烙印也好。岁月静好里,有多少人在写诗作画,描述世间的万千繁华,可我如今却把这样的一颗心到底给辜负了,在叙述小蛮子的故事,涛涛的境遇里。
有人说,有的人从一出生就会被打上深深的烙印,我曾经怀疑过它,可我的亲历教我不再有置疑,当我把涛涛和小蛮子的故事用笔封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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