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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四旧书屋的老李

2020-09-24抒情散文汪彤
“四旧书屋”是书贩老李旧书摊门帘的招牌,黑色大字的木牌,横订在墙上,面朝巷口的大街。虽然招牌只有两本书面大小,可如果没这招牌,谁又能想到巷道深处,围墙嵌着的木门里,还有一屋子书在里面。老李的旧书屋,让我想起古墓墙上的一道暗门,门打开,里面是
  “四旧书屋”是书贩老李旧书摊门帘的招牌,黑色大字的木牌,横订在墙上,面朝巷口的大街。虽然招牌只有两本书面大小,可如果没这招牌,谁又能想到巷道深处,围墙嵌着的木门里,还有一屋子书在里面。老李的旧书屋,让我想起古墓墙上的一道暗门,门打开,里面是一屋子宝贝。   我给老李打电话约看旧书的时间,他正在别人家收购旧书,他可能听我在电话里的声音稍稍细腻安静,便问我是学生吗?我哧哧一笑,告诉他,我只是一个爱书的人。   我约同事一起前往,他一个月能在孔夫子旧书网买几千块钱的书。他在网上竞拍旧书,秀丽的江南妻子坐在近旁,一起商讨价钱。一屋子古书,不知藏着多少夫妻俩快乐时光的秘密,让人钦羡。请同事去“四旧书屋”,以他的眼光,定能从旧书中淘出宝贝来。   初次见老李,怕穿着警服扰民,担心每况日下的警风,会影响老李对看书人的感觉,或者也怕我们穿戴太过整齐,让老李忐忑,影响交流。我建议回家换便服,后因下班紧张,匆匆按约定时间来到老李的旧书屋。   巷道幽深,下班时间也没有多少路人,镶在墙里的一道门敞开着,“四旧书屋”的名字让我想起文革时有个词叫“破四旧”。   老李,并没有多老,大约四十岁左右,戴着小方框旧式眼镜,双眼皮的大眼睛似乎和眼镜片一样大小,脸上的皮肤凹凸不平,似一块被收割翻挖过的地,那些应是青春期内分泌旺盛留下的旧痕迹。老李穿着灰色旧西装,西装下竖领的白衬衫已洗得发旧。他看到我们显得有些局促,是没有想到刚才电话里相约要见面的是两名警察。他微笑着答话,眼睛盯着书,很少直视我们。   “四旧书屋”不大,一米见宽,长约五米,长条型两套间,外间靠墙两边的书架摆满了书,里间也摆满了书,人在左右书架中唯一的空间左顾右盼,寻一本与自己有缘的书。看到这些书,想起自己的书房。我想如果书有生命,我书架上的书都会恨我的。很多书,看一半丢下,又去看另一本,现在又跑到旧书摊来淘旧书。   老李知道我对文学有兴趣,带我到里屋右手的一架书跟前,让我慢慢挑。“四旧书屋”的书籍应该是经过老李仔细分类的,或者就像老李所说,以前曾盘来一个旧书店,这个旧书店的分类,给了老李一些存取旧书归类的经验。可是老李还是一个劲的叹息,他说这些书让他烦恼,谁要一次能把这些书全买走就好了。我想老李烦恼的不是自己贩书的职业,而是书店里一些乱七八糟不上称的书,让老李头痛,他心里自己的旧书店应该是另一个摸样。   当我们问起他手里是否有全套的史书,他说家里有几套“宋书”,边说边马上要回家去取。我要求去他家里看看,我想他的家应该是一个存放更多旧书的“宝库”。   老李站在门外的摩托车跟前,很犹豫了一阵子。他说家里乱得很,没有收拾。我说,没关系,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直接去你家里挑书吧。   其实我内心对一个贩旧书人的生活充满了好奇,来之前知道老李是单身,一个人做饭吃,一个人生活。那么独生一人的贩书生活该是什么样的?最好的答案,在“四旧书屋”找不到,应该在他的家里。   老李带我们去他家。一路上,他一遍遍不停唠叨一句话:家里实在太乱。这样的絮叨,似乎家里的乱,是他的罪过。他带我们走进路边的楼群中,可没有直接进哪个单元楼,七拐八拐。没有想到,那么整齐排列的楼群中竟然有许多纵横阡陌的小巷道,这些小巷里到处盖着破旧胡乱排列的平房,这是很久以前天水西关留下的一些痕迹。   天暗下来,老李的房子到底在楼群哪个巷道中什么样的院子里,我始终没有记住。只看到老李门上,被雨水洗刷成白色的对联,墨迹依然。   我问老李:这对联是你写的吗?老李说:是的。这让我对老李生出一些敬意来。我原本只把他当作一个收破书烂报纸的,或者索性和拾垃圾的并作一类,可他身上文人的腼腆、内敛,让我幻想“四旧书屋”里所有与文字有关的东西,可能都与老李有关,或许哪一本被当作破烂收来的旧书,还是老李写的,也未必不然。当然,这只是我对老李的想象,老李只用一句很朴素的话,表达自己对书和文字的喜爱,他说:收到一本好书,我先存下看;再收到相同的一本,就卖掉;如果卖不掉,我全存下来,慢慢看。   老李的住房也是带套间的两间屋,大小周正,正好居家过日子。外屋算是客厅,中央支着炉子,门对面的墙上立着一对新人一米多高的结婚巨照。我看出是老李收来的旧货,内心却希望从旧照片中,看到老李曾今旧时光的痕迹。   里屋靠窗有一张单人,床上堆着一些书,靠墙的电视柜上放着大彩电。老李的屋子里基本上看不到书,只在外屋的高低柜上,用透明塑料纸整齐的包裹着几套发黄的旧书。   老李一进门,又开始唠叨房子里乱,他局促的不知应该把脚落到哪个空地,让我们跟着他坐或者站。一只猫咪从炉盘上跳下来冲着他“喵呜”“喵呜”的叫了两声,看到陌生人,逃到床底下去了。老李马上把屋子乱的原因全赖给了猫,他说:猫到处乱抓,乱咬,把屋子弄得很乱,在旧书上套透明的熟料袋子,也是怕被猫抓咬。   其实老李的屋子因物件少,够不上乱的标准。可老李从我们一进门,便一直内疚屋子没收拾。一个整天东奔西走收购买卖旧书的人,他内心却有孔夫子所说的“廉耻礼仪”,这让我觉得突然闯进老李的家,多少有些冒然。   老李匆忙用手把床单抹平铺整齐,请我们坐下来。他拘谨的想要招待贵客,却不知道该请客人干什么好。他去打开电视的按钮,可旧电视的屏幕没有亮,他想了一会,笑了,他说忘记插电源了。   陌生人突然到老李家,让老李不知所措。我赶紧要求看书,老李把一套中华书局1974年一版一印八册繁体竖版的《宋书》,抱到床上。又拿来两本《南齐书》,中华书局1972年一版一印,扉页上有甘肃清水县革委会”的印章。   我又在床边发现一些柔软发黄的纸张,上面用娟秀的小楷毛笔字书写着“赋得时哉弗可失”“赋得清秋燕子故飞飞”“赋得新晴趣亦佳”“赋得书味夜灯知”。我爱不释手,揣摩是哪时哪人的手稿。老李看我喜欢,便说:送给你吧,我研究了几天,没看出是谁写的。   一说到旧书,老李便不再紧张和局促,他像个老教授,任凭你问关于书的天南地北,似乎他都知道。同事喜欢青铜器铭文,问有没有这方面的书。老李说去找找,打开外屋衣柜的门锁,衣柜里没有衣服,全都是旧书。   旧书被锁在衣柜里,这让我充满了好奇,征得老李的同意,像翻自家的书柜一样,我一本一本翻看老李藏起来的宝贝。   柜子里面都是老李的至爱。有医药学鉴别毒药的书籍,老李说他业余学医;有87年新蕾出版社编辑的《故事大王》,老李说想凑成整一套;有《白话佛经》;有两本83年外国文学出版社一次一版的《外国诗》,和62年商务印书书馆印制的《古代诗歌选》、84年广东人民出版社一次一版的《曹魏父子诗选》,这些都是我想要的,老李慷慨说你要就拿去;还有一些古代关于婚姻性爱方面的书籍,被压在书的最底层,我没再问老李什么,只是觉得喜欢这些的单身老李,应该是心理最正常的人。   我翻老李的书时,老李唯一的伴,一只黄色的小猫,也跳进柜子的隔板上看宝贝。我一边想老李的猫有武功,这么高都能跳上来,一边又想,这面柜子,应该是老李不能示人的禁区。   老李看我翻得差不多了,又从另一面放衣服的柜子下面,取出建国时期和小报一样大小崭新的结婚证。老李说这一页纸挺值钱,有些老人把自己的照片贴上,纪念自己的婚姻。   我们应该是老李受欢迎的客人,他翻箱倒柜到处找出自己的宝贝晾晒给我们。有一套线装书,让我想起在马步生老师家看到的线装本的康熙大字典,我鼓励老李,以后有线装本的旧书替我收一些。老李摊开手直摇头,他说现在的人很精,好书都存着,收不来。   一边翻旧书,一边和老李聊天,是一件很快乐的事。老李的“四旧书屋”房子旧、书旧、老李的思想守旧,甚至因思想带来的卖书的价格也旧。老李虽然做着卖旧书的生意,却没有多少经济社会赚钱的新观念。同事掏出手机上网,让老李看孔夫子旧书网上自己想要的青铜器铭文书籍,老李很惊讶,他说手机也能上网呀!他看我们爱书,连送带卖,这样的旧思想,旧社会也不可能有。他买书的价格也守旧,一套《宋书》又一套《南齐书》,他只要了我八十元钱。   我又挑了人民文学82年一版一次的《源氏物语》、傅雷译的巴尔扎克的《都尔的本堂神甫比哀兰德》《一桩神秘的案件》和《中国文学目录学》、《鲁迅论文学与艺术》、《矛盾短篇小说集》、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序幕》及《马克思恩格斯美学思想论集》等书,都是一版一次。同事也挑了成套的一次一版文学书和青铜器图片的书。老李看到我们对他喜欢的书如此有兴趣,便连送带卖,价格低得让人根本都不愿还价。   和老李告别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我们三个人都饥肠辘辘。我提议请老李去吃饭,说了好几次,可老李都用一句话回绝我,他说:家里有剩下的饭,不吃明天就坏了。老李坦诚朴素的话,虽屡屡拒绝人的好意,却也让人心里舒坦安稳。临出门,我对老李说,改天送个礼物给你。我想起单位发的警用皮手套,正好老李骑摩托收旧书的路上戴。   从“四旧书屋”回家,肚子饿着,却挑灯夜读,看从老李那里淘来的宝贝。 [ 本帖最后由 汪彤 于 2010-10-30 15:1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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