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宽定之死

　　夏天的夜里已经很安静了，苦了一天的人们，磨了镰，把冰筋绳平展展的放在南墙跟，含一口凉水，用力喷均匀在冰盘绳上。然后自己又喝的口，嘴角还挂着水珠，用还粘着泥的手一抹嘴，到炕上一倒，睡觉了。在夏收的农村夜晚，家家都有相似的经历与入睡前的过程。 　　小麦丰收了，给一个村子带来了巨大的欢乐。大人心里踏实，小孩子跟着高兴。大人们因丰收而踏实的睡觉，小孩因丰收而难以入眠。他们进入梦中的过程要比大人们迟。听着大人们酣畅的呼噜，慢慢睡去。这时，在一个安静的的村子，总会有一些异常的响动：停在榆树上的麦蝉，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后，接着是暂短的翅膀搏击声。榆树身上乍来了安静，一只老鼠敏捷地顺着榆树，嘴里叨着已经死去的蝉，如一块顺着榆树下掉的土块。说时迟，那里快，另外一棵榆树叉上，猫头鹰双腿一弹，树枝摆去。其身子就是一把展开又半合的扇子，做一个俯冲的后，在树与树之间划了一个弧，分秒之间，老鼠残叫得比蝉更加揪心。猫头鹰折回的瞬间，那只死了的蝉，重重的掉在榆树下。而赵婶家那只坐在树下的灰猫，看着猫头鹰抢去了原本是自己的美食后，无奈一个猫腰，从身这院子的水冲眼钻进去了。 　　　　除了一个人外，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睡着了。这个人，就是看麦场的宽定。离麦场近的人，总能听到江定急促的嗑嗽，一声连着一声，嗑到最急促时，一口气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听着人的，总感觉到嗑嗽嗑不出来的急切与难受。宽定忍受着，坚持着。喝一口开水，是他缓解嗑嗽的惟有方式。半夜三点多，宽定走出了看麦场的房子，四下感觉：村里的人都睡着了。然后，“扑挞，扑挞”向村外走去。在村边一棵老槐树下的地里，有一个不大的窟窿，窟窿边长着很茂盛的冰草，宽定熟练得拦开冰草，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布装。布袋里鼓鼓的，满是小麦。宽定把装子放到了那个窟窿里后，又警惕的看了一下四周，然后“扑挞，扑挞”往回走。 　　堂哥是宽定最好的朋友，也是宽定最信任的人。他对我讲了宽定的一生，也讲了宽定，一个农村汉子的悲情人生—— 　　宽定青年时也是村上数一数二的人，他为人忠厚老实，脾气好，是村上有名的孝顺子弟。宽定很小时父亲出处换粮时，被葫芦河淹死了，连个尸体都没有找回来。在母亲的手中，宽定生活的还算幸福。宽定到了说媳妇的时候，很容易的说了一个被村上人说是最好的媳妇。说起来也很让村上的人难以理解，宽定的母亲，都已经五十出头的人，对宽定的媳妇左看不顺眼，又看不顺眼。尽管那个心灵手巧的媳妇，把家务干的很好了，但是，挑剔的婆婆总能寻些毛病出来。儿媳妇起床早了，他骂儿媳妇是个早鸡婆，起得迟了，败家的母猪。家里稍微出一些不好的事，她都认为是这个不吉利的扫帚星带不的晦气。好端端一个儿媳妇，在公婆手里，怎么也活不出个人样来。 　　有一年大年夜，家里终于做出了包一顿饭饺子打算。儿媳妇想着过一个好好的年。在包饺子时，她在饺子里包了一个五分钱的硬币，意思是谁能吃上，谁就是幸福的人。但这个饺子要偷偷包，不让家里人知道才有意义。儿媳妇满怀兴致的包着饺子，内心带着对年的祝愿。当一盘香喷喷的饺子端在炕上，儿媳妇为婆婆调也了油泼辣子、捣好的蒜泥、泡好的食盐、还有用五分钱买来的醋，一拼给婆婆与江定调好，在吃的过程中，她多么希望那个包着硬币的饺子被宽定吃上或许让婆婆吃上，自己才说些祝福的话。说真的，她自己也不认识那个饺子。但就是这个包着硬币的饺子，成了她对年的最好表达方式。正在一家人都在久违的年饭——饺子中享受因年带来年满时，突然，婆婆大叫一什么：啥东西！！话声没有落，一口饺子狠狠的喷小方桌子上，眼睛冒火，目光倒勾。一板棺材似的脸，盯着儿媳妇。
　　“是我包的，我是……想——”儿媳妇已经没有的勇气说下去了。 　　婆婆有舌头在嘴里拌搅了几下后，“呸……”一口血水喷在儿媳妇的脸上，桌子上“当”的一声，一个牙齿掉在桌子上声音让人发毛。 　　大年三十的晚上，婆婆大哭起来，哭声的节奏完全掌握在自己诉说的要求上，无非是儿媳妇不让自己活，要害他的老命，自己的娘家人没有本事，生下的儿子没有心肝，和儿媳妇穿着一条裤子。老汉死的早，没有为她争气，活着是受气，不如死了好…… 　　在宽定看来，母亲今天非要自己动手打媳妇不行。因为，母亲一边哭，一边人住的看着儿子。这时，儿媳妇说：妈，我是想让人吃着后……话还没有说完，婆婆说，儿，宽定儿，你听，还想着我吃，是纯心让我不活了。说着，哭的更害怕。“你，你想咋！一直很棉的宽定给媳妇脸上一记巴掌，接着，象发了疯的一样：我打死你，你个祸根！你死了，我妈就不生气了。可惜的媳妇，被宽定打得皮开肉绽，倒在炕上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说来也怪，宽定的妈见父子打了儿媳妇，猛然变得勤快了，不吵不闹了。她要江定把媳妇打，只到她不再回这个家为止。宽定已经因打了媳妇很内疚，但是，老娘见宽定心软了，竟然以死相逼：你是要你妈还是要媳妇，如果要媳妇，妈今天死给你看，如果要妈，你让她走。走一个扫帚星，妈再给你说一个好的来。可怜软弱的宽定，在娘面前畏畏诺诺，惟命是存。对媳妇，他已经是愧疚在心。回到自己的房子，宽定说明的娘的意思，要媳妇先回娘家去，自己想办法。娘说的，只要自己不应诺，等娘死了心，再接媳妇。 　　二月，还是春寒时间，丁坪村并没有因季节的到来而呈现出一点暖意的绿色。在一个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早晨，宽定的媳妇从宽定家拿着自己的衣物，悄悄出了庄。胆小的、孝顺的宽定，连送媳妇一程都不敢，只能在房子是偷着哭。一个让宽定心疼的事：媳妇已经怀了孩子，她说自己到家后，等宽定的消息。宽定也知道，媳妇家里只有一个70多岁的老人，是没有力量照顾已经怀孕的孩子的。那个年代，人们最关心的口粮，只要有些吃的，就能生存。宽定说，我会在村边上的一棵大槐树下放些粮食，你一个星期取一回。 　　 宽定给村里看麦场，有条件偷上村子里的小麦。 　　在村边大槐树边放好小麦回到场里的宽定，心里又安稳了许多。他总觉得，自己浑身疲惫，一点力气都没有，而且，嗑的越来越急剧，左侧胸腔也是不时做疼。在这之前，好多人都说宽定病了，脸上没有血色，得看一下去。但宽定说，死不了，死了才好哩。下辈子转世个狗也比人强。村上人也开始对宽定的事有些淡忘了，而江定却把什么都往自己的心里压。一个男人，往往因太多的使命感而使自己不能有自己的主张。又一个星期天的晚上，他去给他已经放了五个月的地方，去放小麦，令宽定感到意外的是上回放的小麦没有被拿走。第二天，他心急如焚地托人打听媳妇。得来的结果让成了宽定的的夺命标——媳妇小产大出血，孩子大都死了！ 　　　宽定的事，又成了村上人议论的焦点。在一个村子，总有那些看问题很到位的人，他们的言论，往往是一个村里人对人怎么看待的坐标。一个星期的工夫，宽定也到了奄奄一息的时刻。宽定的妈整天在哭，哭自己的儿子得了病，没法看了。她对人说，是说了那个晦气的女人，害得儿子不得好。

　　一个星期的时间，宽定死了。 　　他放在村边槐树下窟窿里的小麦，再没有拿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