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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树殇

2020-09-24抒情散文堂珂
文/堂珂当我的视线落在那个不规则的圆形上时,我的心缩成一团。我心中的疑问找到了答案,一颗沧桑干涩的心一霎时涌出许多的汁液来,激动,悲愤,伤感,怜悯,无奈-------五味杂陈。此时若有一架摄像机,抓一个特写,我瞳孔和脸上的表情一定丰富极了。

文/堂珂

  当我的视线落在那个不规则的圆形上时,我的心缩成一团。我心中的疑问找到了答案,一颗沧桑干涩的心一霎时涌出许多的汁液来,激动,悲愤,伤感,怜悯,无奈-------五味杂陈。此时若有一架摄像机,抓一个特写,我瞳孔和脸上的表情一定丰富极了。但我无法用语言描述我的心情与感受,无法。

  我是借着回老家给干爷过生日这个机会踱到河边来的。对于回老家我是怀着既向往又害怕的心理的,作为一个游子,少小离家,四处飘荡,中年后回到父母所在的县城,算是稳定下来了。县城离老家虽然不到百里,但老家的房子已在我结婚时卖掉,爷爷奶奶已去世多年,其他的亲人去的去,搬的搬,已然四分五裂,难寻踪迹,回家的念头便不再强烈。只在每年的清明节回去给爷爷奶奶添添土,烧几沓纸钱。
  但我的心常常莫名其妙的被故乡触动,有时是一个老家的远亲或者近邻似曾相识的面容,有时是某部电影里一个熟悉的场景,有时是书本里的一篇文章,文章里的一句话,或者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思乡的情怀一旦被触动,就像打开的闸门一样,要好长时间才能平息下来。那些触动情绪的物事就像是一块块石子,投进我沉寂暗哑的心湖,涟漪一圈圈向远处散去,久久不绝。
  爷爷奶奶的坟在牵牛山的南侧,在一片有松树、柏树、槐树、榆树和各种灌木组成的树林里。出了树林向南走几步,就是种庄稼的田地了。为了不占用有限的土地,一座座坟就在山坡上树与树之间较大的空隙里安营扎寨。冬天凛冽的寒风被牵牛山结实的胸膛挡住了,不冷;夏天毒辣辣的日头被茂密的枝叶遮住了,不热;在山东侧的沟里,还有一条宽约两米的小溪,夏季流水潺潺,冬天结冰时一片晶莹。面南背北,冬暖夏凉,鸟声唧唧,水声叮当,想那些在此安歇的人,一定生活得很舒心很惬意吧。
  可是,随着时光的转换,我发现树越来越少了。一个外乡人是看不出端倪的,而我对这片土地是了如指掌知根知底的,哪条山沟里有个狐狸窝、獾窝、兔子窝,哪片山坡上有几棵柿子树、榆树、山枣树,哪棵树上的柿子发涩或者麻口,哪棵树上的枣发木,甚至大腿粗的松树有多少棵,胳膊粗的柏树有多少株,想当年我都清清楚楚。那时的树可真多呀,高高大大,密密麻麻的,一进去就像跌进了汪洋的大海里,人成了一只微小的鱼。而现在,树明显的少了。是的,树在一棵棵减少,尤其是那些生长了多年的大树。这不仅仅是视觉上的感觉,而是有确凿证据的。这些证据就是树木被锯断后留下的树墩子。刚刚在河床上,我就是被这样的树墩子抓住了眼睛,搅得一阵心痛。眼前的树墩子直径都在五十厘米以上。五十厘米,要长多少年才能长到这么粗?这期间又经历了多少风雨的击打,霜雪的侵蚀?这也许就是我童年时捉迷藏的那一棵吧。那时,顽劣的我如猴子一样爬上它的树杈,浓密的枝叶把我藏得严严实实,小伙伴们在树的周围一通乱找,却毫无所获,而我坐在树杈上悠然自得。一只喜鹊竟然落在了我的头上,我惊呼一声,才被它们发现。是呀,这些树给了我童年数不尽的欢乐,它们就像我青春期嘴巴上的胡须一样,充满了蓬勃的力量。它们曾经是村庄健壮的证明。而今人到中年,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却突然被一把锯结束了生命。看锯齿的痕迹,估计是今年新伐的,在一个春风荡漾的日子,或者是酷热难当的夏天。它还没有来得及报答植树者的培育之恩,还没有和村庄恩爱够,就成了另一批人赚钱的牺牲品。我不知道树在我们的生活中的位置,是为自己为大自然而生,还是为村庄为人类而生?它的使命是奉献绿色,庇护生灵,还是像养猪一样,生来就充当人们生活的调味品?我不是一棵树,无法知晓树的思想,但我看到砍伐的场景,我总觉得那是一种屠杀,一种生命对另一种生命的屠杀。
  起风了,风吹枝桠呜呜的响。我听到电动锯齿的轰鸣声,尖利,刺耳,此起彼伏。碎木屑横飞,在风中飞扬。有汁液流出来,那是树流出的泪?还是血?机枪声响了,哒哒哒,士兵一片片倒下去,断胳膊断腿到处都是,空洞绝望的眼睛,枪伤处血流咕咕,地上血流成河,这是《上甘岭》、《红日》,还是《皖南事变》里的场面?
  气候变暖和植被有关系吗?雨水减少和植被有关系吗?几十米宽的河流变成几米宽甚至是干涸,和植被有关系吗?我不是一个物候研究者,但我是一个身在其中的感知者,儿时的树木遍地都是,飞禽走兽满之;大雨中雨小雨轮番造访,隔几天就来一场,村庄、植物、人整天水淋淋的;儿时的河床几十米宽,水流奔涌,鱼鳖虾蟹满之。而今呢?宽宽的河床里水流瘦成一条细细的蛇。那天去四舅家,路过南山,相对平缓的南山上没有一棵树的影子,已然变成了光光的和尚头;相对陡峭的北山已然失去了“半壁江山”,并且一个大坑深入地下几十米。山之不存,树将焉附?树木早已荡然无存。早些年村民就是靠这里的石头盖房垒猪圈垒院墙,不过用量少,没有不舒服的感觉。而今整座山已被城里人承包,爆炸声一声接一声,烧制石灰,粉碎成石子,大卡车一辆接一辆,再过几年,整座山就会夷为平地,再过几十年,生我养我的村庄会不会滑入那个深深的大坑?
  今年冬天来得晚,雨水又多,树墩子上长满了鳞片状的木耳,褐色,黄色,白色,紫色,就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花。或者是枯萎的花。这是树的灵魂无奈的叹息,还是树未了心事的凝结?河床上到处是落叶,不过不是这些大树的,而是那些刚栽上没几年的童子树,它们在并不凛冽的风中瑟缩着。大树的叶子早已埋在了泥土里,做了肥料,也许随着泥水溜走了,也许正喂养着新树的生长。
  那些砍掉的树木流向了何处?在我们的生活中又充当了什么角色?是盖房子当了檩条,还是被肢解成片做成了家具?我用的衣橱,我坐的椅子,我用的餐桌,我买的电视柜,是不是就有这些树木的一部分?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充满了矛盾,也有一种茫然,这是生活的必须?我们必须依靠这些才能保持生命的延续?或者以牺牲他人的利益或生命,借此提高我们的生活质量?难道这就是这个时代作为强者的人类的法则?
  树叶,碎石,垃圾一起完成了对河床的侵占。沿着河床上行,似曾相识的场景一幕幕于眼前闪过。童年的记忆时而迷糊时而清晰。站在这样的场景包围之中,我有些恍惚,有些茫然。我的脚步变得沉重。河床上一个又一个的树墩子让我的记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一种黑色的雾霭铺天盖地而来。我突然变成了一只失去方向的倦鸟,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要往何处而去。站在山坡上,立在河床里,茫然,悲愤,无助,凄凉,我握紧拳头,却找不到击打的对象。“植树节到了,某某市长带病亲自到边远的某乡镇现场植树,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植树高潮,一天植树xx棵,达到历史新高。”“本县各乡镇严格贯彻上级规定,积极进行封山育林,植被率达到了90%”“我们的森林覆盖率达到了多少多少,生态文明得到前所未有的提高”,这些句子在我眼前飘荡,就像一个个肥皂泡,透明,炫丽,虚空。
  那片葱绿曾经是母亲的怀抱,我的快乐,我的苦痛,我的伤感,我的理想,都在此繁衍生息。即使到了中年,我也一直把它当做心灵皈依的港湾,我常常想,总有一天我会回到故乡,我的肉体和魂灵将在这里安歇,树木将给我以庇护和安慰。可是现在,我的想法飘荡在空中,无所依靠。抬望眼,天际处灰蒙蒙的一片;侧耳听,似有隐隐的隆隆声滚来,那可是飓风裹挟沙粒的声响?低下头,恍惚中,一个又一个的树墩变成了一口口深不见底的井。我的乡村,憔悴的乡村,老态龙钟的乡村,在一个个井的空隙间倾斜,摇晃,如履薄冰。我的心悬在嗓子眼里,怯怯的,惶惶的,怕怕的——怕这一口口的井连成一片,最终将整个村子埋葬。

[ 本帖最后由 堂珂 于 2011-12-10 15:2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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