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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山村往事之一

2020-09-24叙事散文甘肃张奋武

山村往事之一矬骡子大约在十二三岁的时候,我就知道生产队里有个“矬骡子”,但以我当年小孩子的眼光看来,那个黑身背黄肚皮白嘴唇的骡子,可也不矬。我上初中时,每年暑假,队长都会派我去“打稍子”,也就是给马倌当下手。那时的“矬骡子”已经算是老了,
山村往事之一

  矬骡子
  
  大约在十二三岁的时候,我就知道生产队里有个“矬骡子”,但以我当年小孩子的眼光看来,那个黑身背黄肚皮白嘴唇的骡子,可也不矬。我上初中时,每年暑假,队长都会派我去“打稍子”,也就是给马倌当下手。那时的“矬骡子”已经算是老了,大人们常会跟我们打谑说:“你娃活了几岁,‘矬骡子’的岁数比你们都要大。”
  
  “矬骡子”性格温顺,苦心也很好,套在大车里,它的位置是固定的,是里手的稍子,也就是说,它总在车把式长鞭子下面最顺手的位置上。你想想,它敢偷懒吗?它能偷上懒吗?车户随便一不高兴,鞭子甩下来,就在它的背上。又因为身架比其它骡子稍小一点点,即便本事小的人,也可以降住它,所以,生产队里的零星杂活,都是它干的,比如驮个磨务啦,发山水时驮人过河啦什么的,多了。个人家需要使一下牲口,向队长张个嘴,队长也总是习惯的说:“行啊,就把‘矬骡子’拉上吧。”个人都干些啥活呀?说起来杂了,有面场的人到二十里外的煤山上拉煤,要给自家的架子车出个稍子,到三十里外的老山里去“行柴”,也要出个稍子,有人修房子买了一车木头去拉,要出个稍子,有人修房子从大河里往宅基地上拉个三天两天的石头,也得出个稍子,有人去请岳母来伺候女人坐月子,要个脚力……多的人家使唤它的时候,会把它照顾好一点,会叫它悠着点出力,还会带一点麸皮料草什么的给它。但有的人家心就用的狠了,不但不给加点料,还会加鞭狠力的使唤它,要趁机多赶出点活呢。使唤罢了,往饲养院里一打,再不管它。饲养员看着“矬骡子”累成了个汗鸡儿,摸着它身上直一条斜一条的鞭子印痕,直骂人家先人。直到我已经参加了工作,这个“矬骡子”还在干活,当然,它身上的青春气息已荡然无存,眼睛浑浊,而且好像老吊着眼屎,因为太老,牙口很差,吃不动了,又因为老是干活,不得安闲,它身上总是披一身孽毛,两个前肩胛骨高高的耸起,而屁股上更是只有几根大骨头挑起老皮,连成两个三角架担在那里,后腋下人称“浅窝”的地方,总是深深的凹了下去。
  
  它实在老得拉不动大车了,但打场拉磙子之类的活,还必须得干。有一天打完场,卸了磙子,牲口们照例要跑到场边的麦垛上抢几嘴粮食吃,那年轻的抢在前面,占了有利位置,它跑不动,两腿差不多已经僵硬了,赶过去时,只好勉强抢一点点,当一个年轻人提起一个扫帚气势汹汹的冲过去要将牲口们打走时,那些年轻骡子马们一扬头一甩尾巴,啪啦啦的跑了,根本打不上,“矬骡子”行动迟缓,被那人狠狠的几扫帚把打得几乎撮成了一团。手腕粗的扫帚把打在“矬骡子”的干骨头上,咔咔的声音很响,就像是木头打在木头上的那种声音,它因为实在跑不动了,又大概实在打得太疼,就下意识的弓起腰,四条腿撮起来,任人怎么打。我在一旁看着,觉得它太可怜了。就有一个老农愤愤的撵过来了,一把夺下年轻人手中的扫帚,喝道:“干什么你!”年轻人似乎理直气壮的说:“它吃粮食!”老农指着年轻人的鼻子说:“娃娃,它养活了我们三十年了,它可以当我们的先人了!”年轻人一下子低下了头。他一定是惭愧了,抽了一股子麦穗过去给“矬骡子”喂,谁知“矬骡子”被他打怕了,吓得一瘸一拐跑出了场门口。
  
  大约又过了两三年,记忆中是在中秋节,我从学校回家,母亲说队里要给大家分肉,让我拿了一个小面盆去到饲养院里等着分肉。我到饲养院,见几十个男女围成一大圈,里面的一只大牲口已被肢解将完,会计和出纳高挽着袖子剁着分肉呢。老队长在一旁闷闷的咂老旱烟。我跟老汉打一声招呼,挤过去一看,惊讶道:“这不是‘矬骡子’吗?”几个女人有些惊奇,说:“你还认得‘矬骡子’?”我有些得意,说“当然认得。”肉已经分得差不多了,正在剁最后几块骨头,一户一小堆,整齐的排在两块门板上。骡子皮上是肠子、肚子,几个人正理弄。头扔在一边,下颈的地方染了好多的血,一些苍蝇正兴奋的飞起落下飞起落下的找血浓处下手。“矬骡子”两只眼睛大睁着,好像迷惘不解的在看着这些曾经熟悉的人们在忙来忙去。这时,两个女人因为一块骨头分搭的不当争了起来,而且马上又有几个女人搀和进去要一争上下,一时竟大吵起来了。就见老队长扑腾腾的带着一股尘土冲过来了,而且唾沫星飞溅纷纷的骂出一连串的脏话来:“日你们的妈妈的你们有点点良心没有,你们有点点良心没有?‘矬骡子’给生产队苦了三十年,得了个啥?得了个死扒皮啊!你们还嫌骨头多了肉少了!”说着,老头两股眼泪哗哗的往下淌,“‘矬骡子’挨了刀了,扒了皮了,老子的心里拿刀子戳哩,你们还嚷,嚷,嚷,你们这些王八蛋没一个好东西!”说着,哭着,把手里的旱烟袋往地上一摔,一径哭着往马圈里去,一屁股躺在马槽里,呜呜呜自哭去了。
  
  饲养院里一片死寂,西斜的阳光静静的照在地上,骡子皮上已经变黑的血斑,看上去格外剌目。
  
  白犏牛
  每个生产队里都养着两群牛,一群叫“碎牛子”,也叫“孺牛子”,实际就是母牛和小牛犊们,另一群叫“大牛”,也就是拉犁拉耙可以干农活的犍牛。全大队就数西队的“大牛”实力最强,因为他们有三对犏牛,其中的一对白犏牛颇出风头。
  
  犁地的时候,三对犏牛必须单独分为一组,原因很简单,那些黄牛们太慢了,随不住。年年秋天杀荐犁地,这三对犏牛总是被安排在正面山坡上或是傍着路边的地方,因而过往的人看着犏牛们轻松的拉着犁头,刷刷刷过来,刷刷刷过去,犁下的新土哗哗哗哗水一样翻上来,匀匀的像画家笔下画出的艺术线条一样好看,每逢此时,看的人无不啧啧称赞,按我们当地评价牲口的最高褒奖,说“兴骚!”而西队的队长每每听见了人们的夸奖,总是什么都不说,只是俏俏的把嘴角抿起,露出一个几乎无人察觉的最微小的微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三对犏牛中,两对是黑色的,一对是白色的。白犏牛是由一个哑巴老人使唤的,其它人还真使不了。这位哑巴老人后来成了我弟弟的岳父,所以,按我们那里的习惯,我得叫他姨父。但那时他还不是,我们都很不礼貌的叫他哑子。为了我能进入当年的情景中写这些文字,我还是按当时的情况来写吧。
  
  哑子不会说话,怎么吆喝牛呢?在我们看来,什么奥妙也看不出,反正叫里转也是“呀呀呀”,叫外转也是“呀呀呀”,叫走是一声“呀”,叫停也是一声“呀”。正常人使牛犁地,有一套不知传了多少辈子的叫法,到地头上叫牛回头,先叫一声“噢”,让牛停住,再叫一声“回了”,你一提犁把,牛就自个会回头了。如果要叫牛往里手里来一点,就叫“来来”,如果要叫往外手里去一点,就叫“靠靠”,要叫牛快一点,就叫一声“嚎嘘!”里手里的牛必须要踏在犁沟里,如果没有踏对,就叫一声“踏犁沟”,它就会自觉踏进犁沟里。哑子只会“呀呀”,而且从来不打牛,但牛却使得非常顺当。
  
  有一天,三对犏牛犁村后的一块地,埂子下的地里社员们在拔油菜。
  
  那天哑子病了,白犏牛交给他的弟弟套上了。他弟弟本是个饲养员,按理说也是懂得牲口的脾性的,但到了地里,那真是怎么使怎么不顺,该回时不回,该上时不上,气得他连吼带叫,鞭子乱打,哪知那东西不吃打,越打它牛脾气越大,先前还只是在犁沟里闹,打了一顿鞭子,连犁沟都不进了,干脆甩摆到一边了,四只牛眼瞪成了四只大环,而且眼睛也都气红了,鼻孔大鼓大张的呼着粗气,牛头一摆又一扭,长长弯弯的牛角晃来晃去,眼看就要用那武器了。埂子下拔油菜的人们都停下活,岁数大一点的人喊叫:“不要打,不要打,哑子使下的牛不能打着使!好好哄!”但他哄也哄不来,哄不来就又打,打着,嘴里自个絮叨:“我不信你这个东西是个啥,你就是个牲口,我就是个打,打不服你我连人都不是了,你还把我鼓往了,嚎!嚎!……”鞭子就往牛身上乱打。这时,忽然有人说:“哑子来了!”众人一看,哑子提着一包中药急慌慌的上来了,一面走,一面用手指着他弟弟,“哑哑哑”说着什么。说着什么,听不懂的人也会懂得,那就是骂他不会使牲口还乱打乱抡,不像一个正宗庄稼人。哑子到地埂上,把中药包塞给一个女人,“哑哑哑”一边比一边指,脸上气得胀到了酱红,他一把夺过弟弟手里的牛鞭,狠狠推一把,叫他让开。他弟弟气咻咻的后退两步,说:“把这个爹爹惯着人使不成了,你使,你使!”哑子回头用鞭子指一下弟弟,哑哑两声,他弟弟大概懂得他的那种语言,意思叫他闭上嘴,到一边呆着去。他就不再说话了,但依然那么气恨恨的走到了地外边。
  
  哑子把鞭子插在犁头旁的土里,提起犁头,用手擦去并不多的一点泥土,然后到牛前理一理撇绳,把牛鼻圈往正里扶一扶。因为牛给摆拨得太厉害了,流下来许多的唾液鼻涕,在下巴上吊成成长长的一条线,他在牛下巴上抹一下,把那粘粘的鼻涕甩到地上,弄脏了的手往大腿上抹两下,再把搅在套绳里的牛尾巴取出来给理顺,这才到犁头后,拔起鞭子,轻轻的“哑”一声,一带撇绳,那一对白犏牛就十分乖顺的走进了犁沟,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地犁地干活。地里干活的人们都有点不可思议,说:“这牛它就这么灵?”“真的,它怎么就这么灵呀?”
  
  至于哑巴的弟弟,坐在地头上,气还没有消,一边一边地说:“你们说,你们说,这个爹爹他是个东西不是的,他看人着哩,这个爹爹,这个爹爹,这个狗日的爹爹……”
  
  大黄
  
  农业社时候,牲口们都有自己的名号。大黄是个成年母马,为了区别青马、长鬃、二红什么的,,大人们把它叫“大黄骒马”,孩子们则喜欢称它为“大黄”。
  
  “大黄”在骒马群中算是一个另类,和它同龄的母马都下了三四个驹了,它却连一次胎也没有坐过,但年年春夏发起情来倒是山摇地动的,连村上刚娶来的新媳妇都知道了;其它母马只有在秋天才看上去毛色闪亮,而它一年四季都是浑身黄亮,走起路来昂首阔步,英姿飒爽,精神的很;它又不大守规矩,本来资历最高、下驹最多、年岁最大的青马是理所当然的核心,可每天早晚出村入村,“大黄”它总是昂扬奋发的走在最前面,在小河里饮水时,本来青马应当在最上面,但它偏偏不干,一定要跑到青马的上面才肯喝;这也就罢了,叫马倌头疼的是它动不动会撒一个欢儿,而且一撒就是两三里地,不是从上河滩撒到下河湾,就是从沟脑头撒到山下河坝里,有时太兴奋,会在大河边的白杨林子里上下撒上三四趟才肯饶人。要知道,牲口这东西怪,有时候一个撒欢儿,可能大家都会撒起来。但有时不一定,比如“大黄”撒起来时,马群会不会集体撒欢的关键在青马,它如果一撒,保准一场“大撒把”就上演了。所以,马倌是很怕“大黄”撒欢儿的。
  
  那年暑假,队长叫我去给大马倌做帮手,当了一个小马倌。听说“大黄”不好管,我多少有些为难。老饲养员说,给它挽个笼头,早晚拉着,看它怎么撒欢儿。实际上,我成了专职拉马的了。早上拉着它上山,到吃草的地方把缰绳盘在它脖子上,中午回去时再解下缰绳,拉着它饮水回圈。这个办法还不错,就有一点不好,放开容易抓起来难,有时候你去抓它,它会一掉头把屁股转给你,你敢上前吗?有一天中午实在抓不住,大马倌弄得一头汗,无奈的望着它的屁股和屁股上得意的甩来甩去的长尾巴拿不出办法。这时,放羊倌在山头上大叫:“两个囊棒,没招了吧,你不抓它能飞掉吗?”大马倌很不服气的向山头上回敬一句:“还不是个囊棒主意吗?”但也只能就这个主意了。于是大马倌鞭子一撇,山谷里响亮的回起一连串的鞭声,那些东西们就知道要回家了,青马带头一走,大家都往山下走。可好,“大黄”不对了,它偏不走,支楞着眼睛,鼻子里“突突”的打着响儿,不怀好意的看着对面山坡上另一个队里的一群骒马,大有私奔之势。大马倌赶忙过去哄它,它是一点面子不给,嘶鸣一声,放开四蹄,就往麦子地里冲去。那是别的队里的地,踏坏了庄稼骂不死也得骂个半死。大马倌急了,交待我赶其它马回圈,它一行骂一行放步追“大黄”去了。“大黄”见大马倌先去堵它的前路,干脆往前山上跑去。那里可全是庄稼地啊,更要命的是跑到前山,所有的人都能看见它做的坏事,我们两个的苦处就多了!
  
  后来我一直想,那天的“大黄”做那一趟坏事,简直是蓄谋已久的。它想你们定的好主意,上来下去叫一个学生娃拉着我,我偏给你们来个大撒把,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那一天,它在前山的庄稼地里跑过去,见前面地里拔草的人喝叫着要拦它,它就掉头往另一面跑,当时正是下班的时候,这边也有人准备拦它,它就又往那边再跑,如此来回四五趟,把个庄稼就糟蹋得望不成了。于是,我们俩成了罪人,被队长好一顿痛骂不说,叫西队的队长堵在路上又是一顿臭骂,回到家里又被大人一顿狠训,到饲养院里又叫说我们“囊棒”的羊倌一顿嘲弄,真是活不出人来了。更想不到的是第三天它又发了一次疯癫。那天早上出圈的时候,套大车的车户看着“大黄”说:“我怎么看者这个东西发情着哩。”大马倌一下找到说词了:“对对对,这狗日的发情着哩,年年发情它就满山乱跑倒臊子。”所以我一开头就说“大黄”发情是山摇地动,那十来天它不闹一个臭名昭著断不肯饶。这天到山上,离中午下山还远得很哩,听见河滩里谁家的叫驴一声长长的呜鸣,它抬起头,立即就往山下狂奔,造成的后果,不下于上次。这回队长骂我们,我们振振有词:“你的黄骒马发情着哩,你也不管,光骂我们不操心!”队长气笑了:“这个娃娃,它发情我怎么管哩?”“反正你不管它还是个撒!”社员们听着都哈哈大笑。
  
  说话这天,队里驾辕的黑骟马拐了蹄子。这可难住队长了,再怎么说,大车可不能停,只有两套车,忙都忙不过来,哪还能停?可这是辕马,不像出稍子的,找一个代理一下也行,或者出两个稍子也可以对凑几天,就说人家笑话也顾不得了。正犯难处,有人说:“把黄骒马驾上,狗日的吃得一个圆轱辘,多少年了连一个驹也不下,还尽惹事,就把它驾上!”有老些的人说:“不行吧,谁家的骒马驾辕哩?”年轻人起了哄,都说把“大黄”驾上。队长也是没有办法了,最后只好说“:试就试试吧。”
  
  对这个决定,董车户很不情愿,扭头甩脖子的不干,说骒马驾不了辕。队长就哄他:“你这个董兄弟,你先试去,凭你的那两鞭子我觉摸能成。”一个小小的高帽子,董车户便欣然的应了:“试就试试。”
  
  “大黄”被驾在大车辕里,由不得它了,队长叫几个人跟车到河里先拉一车石头试试。才拾了多半车石头,董车户就不让再拾了。一挥鞭,喝一声“得儿!”稍子里的三个老油皮骡子还没拉开,“大黄”就先可力的拉上劲了。不到一里路的小漫坡,拉到地方上,“大黄”已是大汗淋漓。老农们看着大口喘气的母辕马说:“怕不行吧?”年轻人们却说:“能行能行,这家伙力气大得很!出上几个月大力,消上一层子膘,说不定就能怀驹了,真的,它不下驹就是吃得太肥了!”对这一番歪理,老人们一笑,摇摇头,没什么好说。
  
  于是,“大黄”正式成为一个辕马了,从此,每天它可以吃一碗豆瓣料,但每天它得汗流浃背的驾一天辕。使几天,队长问董车户:“董兄弟,黄马行不行?”董车户说:“说个不行你也给我生不出个大骟马,敢就算行么。”队长笑了:“行就行。”车户总之不满意:“到底还是不行。”队长说:“先使着吧,使着吧。”
  
  到老秋里该拉田了,董车户就有些犯难了。拉田可是重苦力活,辕马尤其费劲。但黑骟马虽然养得一身好膘,蹄子却还没有全好。没办法,还得“大黄”驾辕。
  
  山里的车户们拉田装车,可会装了,旱地捆子,一车可以拉到三百多,装起来,前面几乎只出来一个辕马的头,后面担上几根木头杠子,可以长出去一米多,两边外伸,而且越高越往外伸,到最高处,也可以各伸出一米光景。好把式装出一车捆子,高可四米,一条大绳四门兜底刹一个紧巴,山路上走起来,简直就是一座小山在移动。但因为大大地加长加高了,车头的挑劲大得多了,辕马就得多多的用力。那天中午,一车麦捆拉到场门口了。场门口上是一条水沟,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如果不是拉田,不成问题,田车要过,就得操心。场门口不大,也就刚刚儿能过个大车。这里就有学问了,轱辘下水沟的那一下,田车的重心会往前猛移,下得太猛了辕马承受的压力太大,但下得太慢,车轱辘搁在沟底上再使劲往上拉,搁死了拉不动。最合适的走法是,趁劲儿小心让大车轱辘下到沟底,但几乎同时立即喝叫稍子上的骡子加力猛拉,一鼓作气就上去了。就因为车户没有掌握好分寸,下得猛了,车头往前一沉,“大黄”架不住了,腿一软,爬下去了。这一爬可了不得,几千斤的压力一下子压在它背上,只听见它痛苦的呻吟一声,就再也起不来了。社员们知道这事有多严重,几十个人一起涌过来拼力抬起车辕条,“大黄”一挣,站起来,却见一条后腿踩不下去了,董车户一看,说:“完了,溜了胯了。”真的,一条后腿脱了臼了。浑身汗湿的“大黄”身上的肌肉不停的抖动着,并回头努力的要看自己受了伤和后腿,眼神是那样的痛苦。
  
  自此,“大黄”被单独拴在马棚下。几个后,腿子好了,但身上却长了一身孽毛,厚膘也不见了,那身缎子一般的毛色自然也没有了。有人说它得了病,请了兽医来看,说是挣下病了,灌了几副中药,不见效,来了个马贩子,干脆便宜卖掉了。
  
   [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2-11-16 17:27 编辑 ] 生活, 往事, 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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