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抒情散文

抒情散文

游走的灯火

2020-09-24抒情散文璎宁
一对于乡村童年的那些夜晚,光明是奢侈的。除了星光和月光之外,煤油罩子灯和马灯曾是一个村子,一个家庭的使者,举着光明的尚方宝剑,斩去黑暗的头颅,让我们得以在光明的照耀下,演绎悲欢离合的人生大戏。煤油罩子灯的形状类似现在的奖杯。大约一拃来高,上


对于乡村童年的那些夜晚,光明是奢侈的。除了星光和月光之外,煤油罩子灯和马灯曾是一个村子,一个家庭的使者,举着光明的尚方宝剑,斩去黑暗的头颅,让我们得以在光明的照耀下,演绎悲欢离合的人生大戏。   煤油罩子灯的形状类似现在的奖杯。大约一拃来高,上头鼓出一个圆圆的大肚子,是盛煤油用的,灯口的位置有五六个铁片围成的爪,用来固定玻璃罩。一根棉线做的灯芯,一大部分伸到煤油里,只露出小小的灯芯。等夜幕降临,只听嚓的一声,一根火柴把罩子灯点亮,把乡村的安静点亮;只听又嚓的一声,一根火柴又把一个罩子灯点燃,又把乡村安静的夜晚点亮。整个村子的罩子灯,不约而同都被点亮了。屋子里不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从窗口看去,灯火隐隐约约,微微弱弱地颤栗。罩子灯照的范围很小,只有一米或者几米。人们要想做什么活计就得凑到罩子灯下才能看清。家里有上学的学生,得把罩子灯先让给学生写完作业。不写作业的人摸着黑拉家长里短。乡亲们彼此熟悉,只听声音就能知道谁的脸上长了几道深沟似的皱纹,那个说话吞吞吐吐不利索的准是患了半身不遂的二大爷,那个看不清脸庞,身体上只沾取少许光晕的是会计股长,迷糊爷爷。他每一次来我们家串门,进门的时候,罩子灯芯虽然被罩子封着,但是还是摇动了几下。   我们家的罩子灯是比较大个的那种,肚子里装的煤油也多,一晚上也燃不完。吃过了晚饭,我们总是围在罩子灯下看母亲穿针走线,给我们缝补衣服,给我们纳鞋底做鞋子。母亲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给我们讲黄鼠狼偷鸡吃的故事。我们总支着耳朵细心听着外边的动静,也绷紧了弦听着鸡叫的声音。生怕我们家的鸡被黄鼠狼叼了去。其实黄鼠狼啥样,母亲都没有见过。但是在村子里却传的神乎其神,有的说像狗,有的说长的像狼。那年月,人都吃不饱,黄鼠狼能吃饱吗?其实村里的鸡也并不都是黄鼠狼叼走的,有的是耐不住饥饿的人偷走吃了去,又伪造了黄鼠狼偷鸡的假现场。   我想,如果给鸡窝上也安置上一盏罩子灯,黄鼠狼还会不会再来偷鸡?而偷鸡吃的人会不会连罩子灯一起偷走?同时丢失这两样最重要的东西,一户人家会觉得天都塌陷了!   罩子灯是会游走的,它在村民的手中游走,在村民的眼里和心理游走。甚至我想,我们村子的罩子灯会走到天上去,和天上的星星相互交换光明!   罩子灯缺油的时候,灯芯蔫吧蔫吧的打不起精神,过不了一会灯光像一个人的命一样,忽地灭了。围在灯周围的人使劲地叹息了一声就陷入了黑暗,供销社缸里的煤油也见底了,困苦劳累黑暗交织在一起,这要多么厚实的肩膀才能扛得动!   村子里学校的夜晚是最黑暗的。那两个木格子窗户上全是黑洞。像被机关枪一阵狂扫过。那些黑洞到了夜晚似乎更黑,比墨迹比煤炭还黑。学校里没有一盏煤油罩子灯,供上晚自习的学生使用。学生们不能把家里唯一的罩子灯拿来。只能自己制作一个煤油灯:用一个空了的墨汁瓶,瓶盖上钻一个小洞,把棉花碾成的灯芯一头伸到瓶子里,一头露在外边,一盏简单的煤油灯就诞生了。为了不让风把这微小的火苗扑灭,用五颜六色的纸卷成长圆形,再用浆糊粘牢,一个灯罩就成了。随着一阵惊呼,随着彩色的隐隐约约的小如豆丁的火苗,在漆黑的深巷里闪现,孩子们便三三两两沿着坑洼不平的街道去学校,没有灯的孩子也跟着这小小的火苗,不敢大声说话,小心翼翼走过又黑又深的巷子,在学校黑色的院子里集合。总有一两个胆子大的孩子忽的把教室黑色的门推开,把教室里黑色的“鬼”逼出来,大家才把煤油灯举过头顶,蜂拥而入。一两个孩子或者好几个孩子聚在一起,围着灯火读书或是习题,小小的火焰在孩子们脸上跳来荡去,火苗也把孩子们的鼻孔熏的黢黑。   读着读着我们的巷子里灯火通明,读着读着,自己就爬上了飘渺的夜空,去摘取那些珍奇。那时的我一定这样想过!   二   去年春节回家,偶然看到父亲的那盏马灯,骨架不全地挂在南屋的墙上,写下浅薄的一首诗:   马灯
  退出夜的舞台
  父亲漏雨的偏房里
  独自寂寞
  轻轻一碰,就会成为
  时光的碎片
父亲年轻的时候
  提着那盏马灯
  去很远的地方
  为生产队置办农具
  半夜起来为马儿
  增添草料,那盏马灯
  引领父亲跳过岁月的沟壑
那盏马灯也曾
  照亮我上夜校的路
  微弱的光亮
  是我理想火苗的起始
现在,灯的玻璃
  灯的铁,灯的光
  均已没有了灵魂
  我在心里,尝试
  把暗藏的灯芯,拨亮   马灯比罩子灯的地位高些,同样是一个家庭重要的财产和使者。马灯明显比罩子灯技高一筹。马灯不但有圆形稳固的底座,有像鱼缸矮胖的玻璃灯罩,灯罩上有交错的铁丝,最重要的是马灯有提手。马灯能游走。   提着马灯,可以去马槽,可以去羊圈,可以神气十足地走街串巷,可以堂而皇之地穿过一片坟地。   提在风里,风吹不熄它,提在雨里,雨浇不灭它。如果一个人提着马灯深入田野,他的脚步就不会步履蹒跚。也不会因为恐惧而惊慌失措。马灯的光亮虽然微弱,被一个人提着行走在大地上,足以压倒一些鬼火,也足以让一个深入庄稼地的小偷,望而却步。   生产队解散的时候,有的人抢牛,有的人抢耧叉,有的人抢独轮车,只有我爹,不顾一切地抱着一盏马灯不放。他知道,冬天的夜里,一个人多么需要一盏灯的热度;远行的路上,一个人多么需要一盏灯的陪伴;疾病缠身的时候,一个人多么需要一盏灯给与希望。   我们家有幸有一盏马灯。让我觉得日子是温暖的,也必将充满光明。我们家的马灯,不被点亮的时候,就被挂在一面墙,一个固定的木钉子上。而且这个位置一定是冲着屋门口的。似乎马灯不但能扫走屋里的黑暗,还能照亮屋子以外的时间和空间。也是在告诉村人,家里有了马灯,日子会一步一步走向红火。   有一年七月的某天,大雨像受了谁的指控,从早上到晚上一个劲地倾倒。我家的院子里早已变成一片汪洋。吃完了晚饭,我爹忽然从马扎上坐起来,说了一声:坏了!从墙上取下马灯,匆匆点亮,提着从院子的水里,走向巷子的水里。   我们站在门道里,看着提着马灯走在水里的爹。觉得水里全是马灯,一闪一闪的,水里全是爹湿漉漉的影子,也一闪一闪的。   爹去了自留地,自留地里生长着三百棵玉米,正长势喜人,正在抽穗马上结果了。这大雨无疑是当头一棒。我等着背着玉米干粮去读高中,家人等着这些玉米果腹。玉米,可不能有事。   爹到了玉米地,爹的眼泪开始像雨似地下个不停。三百棵玉米东倒西歪,刚抽出的缨子,被雨一把一把揪得纷乱。爹顾不上马灯了,他把马灯蹲在连营的坟头上,就蹚进玉米地的水中。他把一棵玉米从水里捞起来扶直,用脚在四周踩一圈,再把另一棵也这样。   到了大半夜,也不见爹回来,也不见雨停。娘带着我们摸索着去自留地。到了自留地的时候,我们只见那盏马灯,立在连营的坟头上,火苗忽闪忽闪的,似乎在给我爹加油,也似乎是连营蹦出来给我爹加油。夜晚,全是黑暗,全是雨帘,一豆丁似的火焰,是对黑暗巨大的嘲笑。怕雨折断我的声音,我蹲下,身子几乎挨着水面呼喊我爹。我爹在地的最东头有了应答。他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马灯又忽闪了几下。三百棵倒地的玉米直直地立在雨雾里。我爹从地的东头走到地的西头。从泥水里拖出自己疲惫的身子。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到我爹脸上的沟壑里藏着,还没有来得及流下来的雨以及泥巴。   爹看到我们抱着马灯在等他回家,他的脸上有了马灯的光亮和温暖。回去的路上,马灯走在爹的前面,我们跟在爹的后面。我们一同在水里雨里闪闪烁烁,一点也不觉得冷和苦。就觉得迷蒙的雨雾里,还有一盏马灯,在家里的墙上,发出耀眼的光束,它温暖的呼唤,穿过深深浅浅的巷子,穿过坎坎坷坷的岁月之河,直照到我的心里和灵魂深处,直到现在也是它一次一次地引领着我找到回乡的路! 2012年10月
  -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璎宁 于 2012-11-1 10:24 编辑 ]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