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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南方(系列)

2020-09-24叙事散文张谋
南方:草坪我上班的工业区离机场不远,在那些夏天的夜晚,天气闷热,我和工友们常常会去到机场边上。机场周边是大面积的草坪,每到晚上,坐满了乘凉的人,大多都是在工业区上班的人。坐在草坪上的人们都是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有的也打扑克,也有情
  南方:草坪
  我上班的工业区离机场不远,在那些夏天的夜晚,天气闷热,我和工友们常常会去到机场边上。机场周边是大面积的草坪,每到晚上,坐满了乘凉的人,大多都是在工业区上班的人。坐在草坪上的人们都是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有的也打扑克,也有情侣选一处角落抱在一起亲密无间。人在草坪上散落,就像夜空中星落棋布的星星。
  我第一次去草坪,是一个叫辉的工友带我去的。他当时大概三十多岁,他坐在草坪上对我说起他的过去。他以前在老家做烟草生意,赚了很多钱,买了小车,娶了个很漂亮的老婆,生了一个儿子。后来因为赌博输了,输了拥有的一切,所以不得已才跑出来避难。他对我说起这些时,我不知道该如何理解,他总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说他说的都是真的。我其实没有想过是真的假的,只是我当时年纪尚小,听不懂那么多内容。我和辉坐在离机场防护网最靠近的一块草坪上,我看着飞机起飞,飞向深邃的夜空,唯有飞机上的夜灯一闪一闪、忽明忽暗的往更高、更远处延伸。我想着那个方向是不是家的方向,我是不是迷失了自已。我知道在我老家的村子里,有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看到过飞机,而我现在,就站在机场边上。在我想这些事的时候,我的心思没有逃过辉的眼睛。他说他问我一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你觉得是家里好还是外面好。一时之间我有些语塞,我不知如何作答。在当时,我心里想的是各有各的好吧。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问题我一直记得,我仍旧找不到答案。我记起那天的夜空很透彻,星光,月光都是亮堂堂的。
  我和工友们在草坪上打过扑克,也曾买一包瓜子嗑着,玩累了就躺在草坪上发呆,望着深邃的夜空和一眨一眨的星星,我也总是会想家。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又这么久,对我来说是一种挑战。我不由的想起家乡的夜晚,我躺在麦场上看麦,也是这样平躺着,躺在芦苇编的那种磨的光滑的竹席上,下面垫上麦草。在空旷的麦场上,除了麦草垛,四周一片黑暗,那些都是田地。经常是望着夜空入神,想起嫦娥奔月,天狗吃月亮的民间故事。在这里的草坪上,就没有了这些想法,四周都是路灯和大灯箱体广告牌,还有高楼大厦里明亮的灯光。虽然畅亮无比,但对于我来说显得冰冷异常,远没有一把麦草垫在身下所带来的温情。
  也有的时候,躺在草坪上,和身边的工友小声说着话。工友让我看星空,他说,你看,那个星星走的那么快,一会又说,你看,那片云像匹奔腾的马,像只飞翔大鸟……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的都是虚无飘渺的浮云。我曾经不止的看到过流星,关于流星流传着很多的说法。有人说,流星划落就要带走人间的一条生命;也有人说,流星划落时许个愿望就一定会实现,能梦想成真;还有人说,看到过流星的人会一生幸福,无灾无难。我曾经在流星划过时默默的许过愿,但最后并没有梦想成真,所以,我什么也不再相信,尤其是命运。在草坪上,我也曾沉沉的睡去,等到工友叫醒我,我才知晓自已身处何地。
  我和一位工友曾经顺着草坪无意间走进了边上的一家大型高尔夫球场。我们顺着草坪走到铁网前,发现有一处是开口的,我们便好奇的走了进去。开始时我们并不知道这是一家高尔夫球场,以为也只是草坪。我们进去没走多远,就被远处开来的一辆车拦住了,看那人的样子是球场的保安员。他厉声喝住我和工友,谁让你们进来的,我和工友感觉莫明其妙,因为我们走着走着就进来了。保安用对讲机向别处报告了情况,并询问了处理意见,然后高高在上的对我们说,没看到客人在打球吗?说着指了指远处,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几个人拿着高尔球杆站在草坪上。工友一边道歉,一边拉着我从原路返回,退了出来。我第一次知道了高尔夫的存在。从保安的气势上,我知道了那是达官显贵们的娱乐方式。草坪不仅用作绿化,还可以用来踩踏。
  在草坪上,我和工友们也会玩一些小时候玩过的小把戏,长大了再玩一下也是挺有趣的。比如最简单的翻跟头,或是打车滚轮,玩摔跤,有的还会鲤鱼打挺。在学校的操场上,老师带着我们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可这里不是操场,我们当一回又何妨。总是觉得时间如流水,一下子就过去了那么多年。
  南方:广场
  在离我上班的工业区三里地的小镇上,有一个城市广场,广场是个开阔地带,对于城市的拥堵而言。我第一次去的或者说去的最多是这个广场,它有个吉庆的名字叫万福广场。叫万福是有原因的,广场边上有一面石壁,二十多米长,高丈于,厚尺余,壁面上铭刻着一万个各种字体的福字,形色大小各不相同,很多人喜欢站在石壁前拍照留恋。这只是万福广场一小部分内容,广场中间有喷泉,有雕塑,周边有路隐没在花草之间。我对万福广场的关注,主要是因为中间的那一大块空地上。
  到了夜晚,至少有三四家跳舞的组织者,他们租用了广场上的大片空地,用各自的标记和围绳,围成了几个大大的长方型,他们有音箱设备,也有布场,最重要是有几个领舞者。不会跳的给一块钱就可以从围成的一个入口进到里面,跟着前面的领舞学跳各种舞蹈。周边总是围满了观众,整个广场就这样热闹起来。通常,一个场地里跳舞的最少有三五十人,最多时达上百人,可谓壮观。而且他们还发售他们的跳舞衫,白色的T恤,前心后背各印一个大红的舞字。我的工友里也有人喜欢跳舞,晚上不加班时就过来赶场。跳舞的人都是成批成批的,各种舞都有教,开始时慢动作分解,后面就越来越快,不会跳的慢慢也跟着节奏,很快就会了。我一般只当当观众,也好奇进去过几次,但不是跳舞,而是去看录像,或是下象棋。一块钱进去后,可以有多项选择,甚至有人唱卡拉OK。
  我第一次看到他们跳的是兔子舞,兔子舞的音乐我比较熟悉。厂里曾经生产过一段时间的跳舞毯,对于跳舞的各种音乐我都熟悉,我只是不知道可以这样跳出来。一行人排成队,双手搭在前面一个人的肩膀上,然后腿左两下,右两下,向前跳一下,向后跳一下,又连续向前跳三下,随着音乐,踩上乐点,还是挺容易跳的。人多时围成一个大圈子,跳起来特别好看。有时会教一些二十四步,交谊步等。
  广场上灯火通明,各个角落都是人。广场另一边有电影院,也有书店,过一条马路就是大型超市,步行街,旱冰场,人流量非常大。在广场里,我大多时间是个旁观者,多少次我站在喧嚣的人群里,看着别人手舞足蹈,也听着别人在唱歌,听着那些旋律熟悉的《流浪歌》,又或者是《老乡》。我听着总有一种莫名的忧伤涌上心头,但我还是不愿离开,即便是站着,我也站立了那么多次,那么久。我没怎么去参与,但我站在广场上,身处在其中,就能感受到关于青春,关于漂泊的一切。那些我的同龄人,他们正在用他们的方式在证明自已,这里有青春迸出的动感舞蹈,有同一时代唱响的深情歌声,城市在此刻奏响的是打工者的心声。
  六年以后,当我再次和一位朋友进入到这个广场,那已是2006年。我们坐车从关内出发,她有个朋友在这边工作,我陪她过来,刚好是老地方,我也想回来看一看。下车后,我就开始步行,丈量曾经走过的工业区通往广场的路,这条路,以前走过不知道多少次。到了广场,广场中间喷泉边上依旧站着几位帮别人拍快照的人,看到有人经过,就询问要不要拍快照,即拍即取,一张十块钱。我趴在石栏上看喷泉,想像着曾经这里的情景,内心是喜悦的,也是迷茫的。离开了这么多年,不知道广场的夜晚有没有什么变化。只可惜后来临时有事,没有等到夜晚来临。我只是在曾经站立过的地方站了一会,嘴里胡乱的哼着当时流行的几首歌曲,突然间就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弥漫开来。
  南方:工业区
  我所在的工业区名叫下十围工业区,近处国道边上,国道高出整个工业区的水平面,国道边上有一条大斜的下坡路,坡度三十度左右,缓长。这条路把工业区一分为二,左边偏多,右边夹在国道和路之间,比较狭窄,地势落差在此也显得比较大,所以厂区都建在近两丈高的水泥打造的同一平台上,一幢连着一幢。我们厂也有宿舍楼在这里,这里环境较好,可能是因为是后建的原因。地方政府就在工业区的中间位置,前面是个开阔地带,像操场,中间有一家电影院,电影院左右两边都是厂房,而后面就是街道集市区了。
  工业区没有大门,各处路口均可出入,格局并不规范。但厂区集中的地方是没有街道和集市的,这一点则有着明显的分界线。第一次进工业区是坐着中巴车进来的,所以没有任何方位感,等从厂区出来,才顺着别人给指的工业区路口出来左转,就有很多家经营小炒的快餐店,当时一份现炒的快餐三块钱,一盘菜,饭随便吃。刚从家里出来不知道可以加饭,吃了一小碗饭没饱,只好把剩下的菜吃了个精光。后来知道了就撑死了往饱里吃,最多的时候能吃下四五碗饭。厂里的饭堂设的比较远,里面的菜也是荤腥都很少,常常难以下咽,所以有时还是要出来吃饭才觉得能吃饱。但就是三块钱一份的快餐也让人不得不盘算着吃几次,一个月最多就三五次,多了怕是心疼辛苦赚的工钱又花得多了,心里不忍。
  工业区的厂房靠路的一排,最下面一层外围都开着小商店,这些小商店主要经营一些桶,盆,毛巾,拖鞋,草席,被子之类的生活用品,方便进来工业区打工的人。每一个从老家出来的人都不可能带齐这些东西。所以可以说每一个来到工业区的人,都曾在这些小商店里买过生活用品。最好卖的当属草席了,工厂的宿舍床位只有一副硬床板,所以一床草席是必不可少的。这些小商店的东西大多陈列的极不规范,门口周边都摆的乱蓬蓬的,每天的摆档都是随意的,今天放这里的东西,明天不知放到哪里去了。
  每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工业区的各个路口,或是各厂门口周围,都有着很多来卖早餐的人,我最喜欢吃的则是一位老头子做的肠粉。老头子推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每天都停在厂门口左侧的同一位置上,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个大泡沫箱子,里面整齐的排列着一根根做好的肠粉,一块钱一份,用方便盒装满,然后再加佐料。调好了就地可享用。如今,我仍然很怀念那种肠粉的味道,想起来都觉得美味,虽然那只是白肠粉。后来,我很难吃到那样的肠粉,也许我在乎的已不是味道,只是想找回当时的一种感觉。十多年过去了,等我再吃到与那种味道似曾相识的肠粉,我终于如愿以偿了,不同的是我的身份发生了变化,我已不属于任何一个工业区,但廉价的肠粉依旧只在厂区门口摆卖,我不知道如何去理解。我知道不是这个层次的人喜欢吃肠粉,而是肠粉选择了这类人群,这当然也包括当年的我。很多时候,我们都无从选择,只有面对被选择。
  我又得说到工业区的那条缓长的大斜坡,我所在的工厂老板娘在国道边上下车,带着全厂工人的十多万工钱被拦路抢劫了,后背挨了一刀,脸上也被一刀破了相。在我最后离厂时,从老板娘手里接过我工资时,我看到了那条深深的疤痕,从额头,眼角,一直到鼻子,嘴唇,是斜着的。因为老板娘被抢劫的事件,厂里四个月没有发工资,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工人们在几个带头大哥的煸动和率领下,开始集体罢工,在工业区的路上串街游行,搞的过路的人们争相观望,我也混在游行的队伍里,不知所措。最后队伍闯进了地方政府大院,喊的什么口号早已记不起来了,但确实有喊口号,每个游行示威的队伍似乎都是要喊口号的,这从来不曾改变。好在后来事情解决了,拖欠的工资在一个月内补发了四次,清了,就是带头的那几位大哥在工业区再也没有露过脸。
  在这条大斜坡上,我和一位同乡曾横穿马路时,被一辆中巴车差点撞到,就是因为坡度的原因,司机根本刹不住车。车的轮子顺着我同乡的脚后根碾了下来,还好只是把鞋碾掉了,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我也曾帮一位蹬三轮车的老大爷推过车,他拉的东西实在太重了,好像是收废品的,满满的一车纸皮,我刚好走在斜坡边上,他蹬车蹬的很艰难,眼看就要上不去,退回去了,我再不伸手帮推,怕是要出事儿,我一直帮他推了上去,听到几声谢谢,心里也挺满足的。我一直记得这件事,是因为我发现我是个良心未泯的人。这个形容也许不恰当。也许在此之前我在别人的印象里,一直是个无恶不作的坏人,只是相较而言吧。
  工业区的电影院有着我太多的记忆。电影院能容纳一百多人,两块钱可以看四场电影,我曾经坐在电影院的倒数第二排吻过一个女孩子,也曾在出厂后没地方住的时候,花五块钱看通宵电影,在里面睡过两三个晚上。在电影院外面的操场角落,我曾经和一个女孩子对话,那是个夏天的夜晚,有凉爽的风。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会想起她说过的那些话,我也终于想明白她是在骗我,但我还是选择相信。
  南方:饭堂
  我们工厂的饭堂离厂区比较远,要从工业区的这头走到那头,每次下班后,我们都是三五成群的涌向饭堂。由于人多,饭堂也只有两个窗口,所以每次吃饭都要排队,走快点就能排在前面,所以每次下班后工友们都争先恐后。饭盒都是在附近商店买的清一色的那种盆子,外加一个盖,比较深,能装的饭菜比较多,我那时候的食量大的惊人,一次吃一盆子还不够,得再添一次饭,饭盒都是放在一格一格的框子里的,各自找个位置放好,经常会发生饭盒找不到的事情,不是谁拿错了,就是放的位置自已记不清楚了。
  排队打饭时就两条队伍,窗口只打给菜,只允许打三种,一荤两素,米饭在另外一边空地边上,装在大饭桶里,要自已打,汤也是一样。排队时也有人会插队,饭堂里有个老头子比较厉害,只要他站在饭堂看着,就没有人不怕的,不敢有人插队,听说他是老板的什么什么人,总之就是有关系。他两手背腰,怒目圆视着两排队伍,大家都静悄悄的,说话声都没有了。要是他不在,那可立马乱套了,队伍不成形,吵嚷声,吼叫声,埋怨声,各种声音交织,队伍扭曲着挤来拥去的。我也插队,但通常情况下,我是比较讲道理的,站在队伍里老老实实排队等候,但看到个个都在插队,我就来火,打饭的两个人一般看到那个人插队了,是不愿意给打饭的。我插队一般不是跑到别人前面站着,我玩的更蛮横,因为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是直接走到前面,把饭盆往里面一伸,打完了就得给我打,我的眼神告诉对方,必须这么做。因为本早就该轮到我的,被其他人插队才导致我到现在的。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但遇上不讲道理的,我也只有通过其它非正常方法去解决。
  饭堂对管理人员设有管理餐,一般有职位都吃的管理餐,坐在里面的圆桌上吃,八个人一桌菜,他们根本不用排队,菜是开饭前摆上桌的,比我们丰盛多了,有肉有鱼。吃饭也不用自带盆子和勺子。坐下来装饭吃就可以了,我们特别羡慕,但没有办法,谁让人家是管理者,我们是工人。后来,食堂可能因为一些原因,对外开放了几个管理餐名额,但很快就被占满了,进去的人当然高人一等了,吃的好多了,也舒服多了,但要每个月扣90块钱,这在当时可不是小数目,要知道我们一个月工资也就500块左右。我们吃饭虽说是不收钱的,但每次吃饭也要划卡的,有个方型的硬纸板,上面有个人的名字,日期,方格子等,吃一餐在格子里打个对号。
  我们组有两个老员工被拉长鼓动进去吃管理餐,我们其它人也跟着沾点光,每次里面吃完了,剩下的一些好菜好汤,他们俩都会端出来分给我们其它人,也算是够意思。饭堂里都是些没有漆的桌椅,其实算不上桌椅,长条桌子上面是一块木板,约四五米长,二尺宽度,支撑它的都是钢架结构,板也只一公分厚,经过常年累月已坑洼不平,有的地方还起层翘起来,显得极不雅观。凳子也同样是这种结构的,简易的不能再简易,几排放在一起。吃完饭后,桌子上到处是饭菜,有人把不喜欢吃的东西捡出来堆放在桌了上,也有人吃不完就直接倒在了桌子上。地上也是油腻腻的黑黑一层,看上去很不卫生。
  在饭堂里,吃的最多的就是豆腐,青菜之类的,这类菜便宜,而且容易加工,青菜从来都不是油炒的,是用水煮熟后,撒上些盐等调料拌成的。很多不知道根底的人还以为是炒的。在资本者的眼里,他们只看得到利润,根本就不在乎你吃的东西有没有营养,能吃个饭饱就不错了,事实上是吃的再饱,饿的也很快,因为油荤太少了。我们为了填饱肚子,一边不停地抱怨着,一边无奈的吃着,咽下去,连同所有的苦难一起装进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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