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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卉大观园里想先前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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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卉大观园里想先前                    
       位于丰台区的世界花卉大观园,以花卉文化为突出特色,现代型新园林。就地域而言,此地的花卉文化源远流长。历史上著名的“花乡十八村”,正是花卉大观园一带。

        丰台迤东,樊家村、纪家庙、草桥、潘家庙、黄土岗一带,土壤沙疏透气,渗水溶肥,最宜花卉栽培成长。而皇城近在咫尺,对花卉的需求广、要求高;推动了花卉业的发展和技艺的提高。花乡人传承和弘扬着先辈们热爱自然,美化生活的愿望,创新技艺,与时俱进。前人留下的文字以及残存的遗迹,见证着花卉文化的发展历程和光辉成就。这些是研究者的专业题材,也会是爱好者的兴趣所在。

        丰台花乡地区早在元朝就有了种植花卉的花农,官员们在这里建别墅楼台,休闲度假。有座别墅起名叫“远风台”,传到后来成了地名“丰台”。孙承泽的《春明梦馀录》里记述,“右安门外西南,泉源涌出,为草桥河,接连丰台。为近郊养花之所。元人园亭皆在此。……向时亭台极胜,今亦荒芜矣。”“各村地亩,半种花卉,半种瓜蔬。”“京师花贾,皆于此培养花木,四时不绝。而春时芍药,尤甲天下。”“春芳秋实,鲜秀如画。”在那时花乡地面上有断井頽垣的凋敝也有枝繁叶茂生机勃勃的繁盛。来此观景赏花的四时不绝,留下来的文字诗篇也数不胜数。

        明朝袁宏道有《游草桥别墅》:郊居绝胜草桥庄,南客行来眼亦忙。马上乍逢蒲苇地,梦中疑入水云乡。清朝龚定庵有首长诗,写花乡的,叫《西郊落花歌》。摘引几句:“西郊落花天下奇,古人但赋伤春诗。西郊车马一朝尽,定庵先生沽酒来赏之。”龚先生诗兴、游兴、酒兴,三兴齐发;面对眼前的缤纷落英,他说:“如八万四千天女洗脸罢,齐向此地倾胭脂。”把花乡暮春的美景写绝了!

       清朝的竹枝词,写到养花卖花,都和这里有关联。说嫁接技术:“黄菊枝枝接野蒿,花儿匠又试新刀。”写春日赏花热闹:“不信看花推杜曲,春来游骑尽城南。

        现代的不少文化人,和这里依然有割舍不断的情结。写过不少花乡的人和事。

       老报人、香港专栏作家周简段、戏曲大家翁偶虹、红学家周汝昌,和许多不见经传的作者,从不同角度记述着花乡的来龙去脉。

       周简段先生是老北京。曾和张恨水一起办报纸。抗战时期到香港办《星岛日报》。新中国诞生,马上回内地,干老本行。1957年和1966年有点挫折,1976年以后,到香港继承遗产,定居。在报纸上开专栏:《京华感旧录》。写了十多年,说是要让海外华人了解祖国,为祖国自豪!他写丰台花乡十八村,提到赵家楼的牡丹,樊家村月季,潘家庙的玉兰,马家楼的佛手。慈禧太后喜爱佛手,派李莲英到马家楼卢家选购,一斤佛手五两银子!

       那时年节,红白喜事,达官贵人,富商大贾们都不惜重金买名贵花卉。装点自家,吉利遂心,面上有光。送礼给人,优雅大方;联络感情,办事方便。没有花钱的不是。

       送花卉,有说头。梅花“喜上眉梢”,松竹梅植于一处,“岁寒三友”,玉兰迎春牡丹种一起“玉堂春富贵”。新婚送石榴:“榴开百子”,人丁兴旺。
丧事,松柏枝、白色花扎成“松鹿”、“松鹤”、“松亭”,摆放灵前,出殡时“打执事”的或抬或擎,列队走在仪仗前头;到坟地下葬后,焚烧。

       清末,北京外国人多起来,十八村的花农紧跟形势。培植洋花草,种郁金香、石竹等。编花篮,捆花束卖给花场子(花店),供外国人购买。东交民巷东口外,崇文门大街上,开了六七家花店。

       百姓日常,也须臾离不得花卉;早茶晚酒饭后烟,老北京的习惯,茶,喝花儿熏过的花茶,茶叶铺离不开花儿,茉莉花、玉兰花、玉簪花,熏茶叶必用,一层茶叶一层鲜花,下面炭火加温,花儿的水分和香味串到干茶叶里,另外卖茶叶时,用印有“字号”的纸包,也要临时加两朵鲜茉莉花。黄土岗、白盆窑以这些品种为主,每天送货上门。中药铺收芍药、枇杷叶、藿香,点心铺收制作点心用的鲜花如玫瑰之类。

        房间庭院,点缀花木。生活情趣,满足喜好。追求多元的北京人和花乡十八村有难以割舍的关系。有句旧诗说,“种花事业无人问,惜花情绪只天知。”北京是“种花事业花乡问,惜花情绪人人知”。

       花乡的种花人,心思用在栽培上,更得在销售上想方设法。冬天赶庙会卖鲜花,滴水成冰的气温,吹弹得破的娇嫩鲜花,防寒防冻第一重要。荆条编直径一米多的桶型大筐,带盖,里面糊双层高丽纸,筐底放炭火小炉,四周码花。最近的庙会是下斜街土地庙,至少十多里路,一条扁担两头挑大筐,一个多小时才到;摆摊卖完就不定几个小时了。在保温供暖锝筐里,花卉们安然无恙。用“暖洞子”种花种菜,没电,没仪器设备,玻璃、或涂油的纸采光,蒲帘、草苫保温,火炕烧煤提温。凭眼睛皮肤的感觉测温度湿度,断定植物生长态势,又土又笨;但适用实用和冬天保护成品鲜花一样,是智慧,是创造,是成就。是北京人的骄傲。

        戏曲大家翁偶虹先生(1908-1994),爱花成癖。尤其爱“掌”类植物。为买新品种,他从护国寺追到隆福寺,盯上卖花人草桥张先生。二人交往成了朋友,他应邀到草桥张家作客,结识了多位花农。后来在文章中深情地回忆了这段友情:“当年庙会花摊之繁,骈列鳞比如长龙。摊极简,或两高筐横以木板,或一小车架以木条。上列小品盆栽,旁置大盆别品售者均为丰台、草桥之花农,自养自售,斗胜争奇,以诱花客。予自十八岁即选花……猬务丛集,足迹渐疏;然偶得半日闲,仍访花农,买花话旧。此十余年中,得识花农数公,皆朴实敦厚之长者,尤与花农张老,结忘年之交,得其别品甚多,获其养花艺术亦甚多。其养花艺术之所以醉于心者,既涵美学,更有卓识。慧心别裁,自娱娱人。因悟美学之于人生,非知识分子所专有。花农,农也。农亦有其生活美学,且有倍于所谓文人墨客者。”翁先生还提到“花肆”租花的情形:“花肆主要营业,一为租花取利:大富之家,附庸风雅。既不谙栽培之术,更欲炫豪华之风,一年四季,租花于花肆。应节送花,置于套盆,点缀客厅。花肆估计花时,花绽即送,花萎即换。不爽时日,按年统收租资,,,,,,,为代客送礼,不比自己挑选,只消言明品种,成双成对花肆搭配,先付花价,即由肆中花佣,担暖筐,持送礼者名刺,按所开地址径送受礼之家。送者节时,受者坐享,花肆牟利,一举三得。”

       翁先生到草桥,颇受欢迎。“众花农以予为花之知音。”“各出酒食,宴予小坐,古风可感,众情难拂。”翁先生在花乡有“粉丝”,有朋友圈。

       当代红学泰斗周汝昌(1918-2012),天津人。红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诗人、书法家、新中国红学研究第一人,享誉海内外,有学术著作七十多部,诗词、书法方面也留有许多专著。

       周先生从“北平”时期就成北京人了,多半辈子在北京住,熟悉北京爱北京。在湖北“五七干校”,想念北京,“每依北斗望京华”这句杜甫的诗,老在脑子里转。后来他出了一本说北京的书《北斗京华》,书里说到花乡十八村,题目叫“花.木.城池”。从聂绀弩写榆叶梅的诗说到龚自珍《西郊落花歌》,引了该诗的序:“出丰宜门一里,海棠大十围者八九十本。花时车马太盛,未尝过也。三月二十六日,大风,明日,风少定,则偕金礼部应城、汪孝廉谭、朱上舍祖毅、家弟自谷出城饮而有此作”。就是说郊游后写了这首诗。丰宜门是指右安门,出右安门就是草桥一带。周先生说海棠招人喜欢,赏海棠花会流连忘返。龚自珍写的是海棠,贾宝玉怡红院光种海棠。陆放翁“绿章欲奏通明殿,乞取春阴护海棠”。李清照“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苏轼“卧闻海棠花,泥污胭脂雪”。诗人们爱花,尤爱海棠。周汝昌先生文章的着眼点在惋惜北京古城整体旧貌的消失,就城外说,十八村漫野锦绣,护城河插天老柳,循河望去城堞巍峨,河水抱城折流处,角楼高耸。那气势气象,高爽浑厚雄深,气息亲切动人。叫人惊叹难忘的风物,岁月陪护养成。锋利的铁器,朝夕间铲平荡净,欲寻无处!

        周先生意不在花事,可花事、十八村的花事,是旧时风物,余香犹在。花卉有生命,有品格,也有灵魂栽培、欣赏、品评赞叹,是是文学艺术创作的一脉源泉。应该叙说旧时和时贤的人物故事、文字诗篇,生发花卉的绝美处,让她的美丽身影游走在生活当中,弘扬花木的内在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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