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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今夕何夕捡茶籽

2021-12-23叙事散文潇湘珍珠
姐姐家的茶山不经摘,只摘了三天就摘完了。就像话说到一半被人打断了,吃饭刚吃到半饱饭菜没了,刚刚谈起一场恋爱恋爱对像跑了,是很不舒服很难受的一件事。我想再过过摘茶籽的瘾,于是鼓动姐姐去捡茶籽。姐姐面现犹豫之色。捡茶籽捡不了几个,除非去高山上没……
  姐姐家的茶山不经摘,只摘了三天就摘完了。
  就像话说到一半被人打断了,吃饭刚吃到半饱饭菜没了,刚刚谈起一场恋爱恋爱对像跑了,是很不舒服很难受的一件事。
  我想再过过摘茶籽的瘾,于是鼓动姐姐去捡茶籽。
  姐姐面现犹豫之色。捡茶籽捡不了几个,除非去高山上没人摘过的地方去摘。你手上的血印子已经不少了,我不想为了多摘几十斤茶籽,在你的手上再多添几十条。
  我使出小时候对付姐姐的那套软磨硬缠的功夫,姐姐走到哪我跟到哪,吃晚饭的时候说,睡觉了还说。阿姐,我们不去高山就是,矮山里总有没摘干净的。你忘了我读小学的时候,每年学校组织捡茶籽,我都是捡得最多的一个(说这话的时候,我底气不足)。
  姐姐被磨不过,只好同意。
  说了是捡茶籽,自然就不需要管谁家的山头,只要看到茶树上有茶籽,你把它摘下来,它就是你的。还有掉在地上的,那是名副其实地捡茶籽。
  先去姐姐家自己的茶山里捡。姐姐说她头天摘茶籽,都是捡好的摘个大的摘,不好摘的个小的都没摘。遗憾的是被人捷足先登了,而且那捷足的人是个做事仔细的人,整块茶山就跟被狗舔过一样干净。
  顺脚到相邻的山上,也没有看到什么漏网之鱼。姐姐没耐心了,要打道回家。我赖皮。阿姐,再走走看看嘛,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哈,老天还真不负有心人。走过几个山头之后,一颗挂满了茶籽的茶树,赫然进入了我和姐姐的视线。茶树还不小,都摘下的话,怕有大半篓。我抬脚就往前跑。姐姐一把扯住了我。老妹,别去,那颗茶树下有座坟。姐姐的话把我的脚定住了。
  从小,我就害怕棺材坟一类的东西。哪怕是没上漆的空棺材,我都怕。泥下面埋了人的坟,就更怕了。放了棺材的杂屋,我不敢去。捡茶籽的时候,只要有坟的地方,哪怕坟面上坟边的茶树上再有茶籽,我都不会拢去。
  其实,村子里很多人都和我一样胆小。严格一点说,大人子是迷信,是认为埋了人的地方阴气重,时运差一点的人不能挨近,挨了就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比如生病比如破财,更严重的就会有飞来横祸。
  也有胆大的,大人子里面有,小孩子里面也有。阿珍就是小孩子里面胆子最大的一个。进出放了棺材的杂屋就跟进饭屋睡屋一样自然,坟面上也好坟边上也好,就是坟头子,她都敢去。所以,不管是平常上山割茅柴,还是学校组织捡茶籽,别人不敢靠近的地方,只要茅柴好,只要有茶籽,那茅柴那茶籽就都成了她的襄中物。
  我沾过阿珍很多的光。阿珍和我是真正的同年,同年同月同日,前后只相差一个多小时。加上本来就是很亲的堂姐妹关系,因此我们俩个就好得可以共一个脑壳,好得可以同穿一条裤子。伯娘逢墟买了两片薄荷糖,阿珍会给一片给我。伯娘蒸了糯米饭,阿珍会把她碗里的分一半给我。学校每年组织捡茶籽,我年年都是捡得最多的那个,也是因为阿珍。那时茶山是属于生产队的,社员里虽然有胆大的,坟面上坟边上的茶籽敢去摘,也只是做做样子。摘的再多都归生产队,分到自己名下能有几钱几两,犯不着为了几钱几两油,拿自己的运数去赌。阿珍却为了我的面子为了我的好强,年年都去坟面上坟边上的茶树上去捡茶籽。我不忍心,再三地劝再三地拦,阿珍就是不听。理由是:你是学习委员、你是副班长、你是班长,你的学习成绩第一,你的劳动也要第一,不然,别人不会服你。有同学向老师告阴状,说我和阿珍弄虚作假,阿珍把她捡到的茶籽倒了一半给我。阿珍知道后,躲在放学的路上做鬼叫,吓那个告状的同学。
  我至今仍然很清楚地记得,阿珍和我一起捡茶籽的那些事。每次捡茶籽,阿珍都是带着我避开其他的同学,专门往有坟的地方去。一旦发现目标,阿珍就会要我留在原地,她一个人独自去坟面上或坟边上的茶树捡茶籽。我或是东一颗西一颗地捡着扣子大的小茶籽,但更多的时候是睁圆了眼睛盯着不远处阿珍的身影,生怕一眨眼,阿珍会被坟里面伸出来的鬼手扯进去,直到阿珍喜滋滋地摘了小半篓茶籽转来,我的心才从嗓子眼里回到胸腔子里去。阿珍看到一脸寡白的我,有时讥笑我的胆子比老鼠还小,有时又安慰我。阿媛,你怕什么呀,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和阿珍的态度相对应,我有时是面有愧色,有时又满口说大话:阿珍,以后我要是有帮得到你的地方,一定全心全意不打半点马虎眼。
  命运弄人。阿珍是伯父伯娘的晚来女,伯父伯娘平常对阿珍本是如珠如宝疼爱有加的,村子里实行包产责任制后,家里没有劳动力,伯父伯娘忍痛要阿珍退学,二年以后,又要阿珍招了一个比她大十岁的上门女婿。阿珍本是敢说敢做的男孩子性格,却没有以任何形式反抗伯父伯娘对她命运前途作出的安排。如果阿珍没有缀学,如果阿珍和我一样参加了高考,说不定根本轮不到我在她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帮她一把了,仍旧是她帮我撑面子为我出头。
  老妹,我们走吧,不捡茶籽了,回去。姐姐的话很干脆,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却把我从童年往事里拖了出来。
  阿姐,这么好的一蔸茶籽不摘,太可惜了吧。我说话的语气有点飘,因为没有足够的胆量和勇气支持我走到那颗茶树下去。几十年的城市生活并没有把我的胆子变大,迷信以我不知道的方式躲在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有什么可惜的,摘不摘也就是几十斤茶籽,人要紧,万一你真要撞了什么,我会悔死的。
阿姐,明明你自己也不敢也害怕,却拿我做挡剑牌。嘿,我们俩个的胆子加起来,还没有阿珍一个人大。
  是嘞,阿珍老妹素来就是个胆大的。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听讲她一家人都出去打工了,好几年都没有回来过了。
  没有,我两年没她的音讯了。最后一个电话还是她老公打来的,说阿珍得了腰间盘突出,腰都直不起,走路都费力。我跟他说要阿珍来株洲看病,他不肯。后来还打过几次电话,都没打通,不晓得是不是有意躲我,她用过的两个号码都停机了。  
  算了,老妹,你也对得住阿珍老妹了。她两个崽读高中读大学,你都给他们寄了钱。屋场里的人都讲你和阿珍是过得硬的姐妹嘞。
  我对得住阿珍了?相比小时候阿珍为我做过的种种,我做的那点算什么。但愿阿珍的腰间盘突出症已经好了。
  姐姐到底舍不得空手而归,捡了一堆别人剥下来的干透了的杉树皮,用两根树条捆着,很有收获感地背在肩上。
  我背着半篓子茶籽,姐姐把她篓子里的茶籽倒在我的篓子上,我再把我的篓子放进姐姐的篓子里,无精打彩地走在姐姐的后面。还时不时地扭转头去看那颗被我们放弃了的挂满茶籽的茶树。
  捡茶籽的活动宣告结束。---------[ 本帖最后由 潇湘珍珠 于 2012-11-2 09:4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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