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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匍匐

2021-12-23叙事散文瘦棠寒蝉
李晓春/文匍匐。瞧着母亲着一身缁色长袍跪在陈旧破败的布垫上虔诚拜佛,“匍匐”这个词就像一只蛤蟆一样从我的心里跳出来,这只蛤蟆在秋阳中一蹦一蹦地跳着,尽管,它时而笨拙地跳跃,但更多的时候,它灰白色的肚腹都紧贴着大地。纵观母亲一生,匍匐就是其一……
                李晓春/文   匍匐。瞧着母亲着一身缁色长袍跪在陈旧破败的布垫上虔诚拜佛,“匍匐”这个词就像一只蛤蟆一样从我的心里跳出来,这只蛤蟆在秋阳中一蹦一蹦地跳着,尽管,它时而笨拙地跳跃,但更多的时候,它灰白色的肚腹都紧贴着大地。   纵观母亲一生,匍匐就是其一生前行的姿态。
做为人子,我多么希望把天底下最华美的赞词献给母亲,用最美好的形象来形容母亲,但很多时候,我又不得不把那些最卑微最低下的具象和词义“强加”给母亲,这多少让我心有不甘却也是万般无奈。   母亲今年七十有六了。   她为了把四个子女拉扯大,和同时代的所有母亲一样,吃尽了人间的苦。而匍匐就是她承受苦难最真实的写照。匍匐是母亲用心血汗水泪水凝结而成的一颗硕大的钻石,是留给我们精神上的无价之宝。   母亲的晚年完全有条件苦尽甘来,享享清福,但她一天到晚依旧忙碌着——这些忙碌在儿女们的眼里尘粒一样毫无意义,空耗精力。为此,家里人曾“数落”她多回,但她不听,这让大家既苦恼又心疼。就像这回跑来和我说要去玉山拜佛替父亲还愿——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我的父亲瞒着祖父母,偷偷跨过鸭鲁江,参加保家卫国战争,祖母曾在佛祖前许愿,只要儿子能平安回来,她就一定要为佛祖重塑金身。父亲平安回来后,祖母认定是佛祖冥冥之中保佑的结果,而我的父亲却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加上受时代和环境的制约,祖母的这个心愿至死都没有还掉。半年前,80岁的老父亲生了一场大病,他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饱受病痛之苦,于是,母亲又萌生了替祖母去还愿的念想,她要用自己的虔诚去为父亲祛病延寿。   对于母亲晚年的忙碌,我和弟妹们的想法有所不同,母亲决定做的事,我向来持支持的态度,认为只要她自己身体吃得消就行。这也是母亲凡事都来找我商量的原因之一,当然,这一次她还有别的用意,要我开车送她去玉山。我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拒绝让母亲的心想落空了。我拒绝的理由充分而简单——母亲晕车——去玉山要坐三小时的汽车,而且都是绕来弯去的盘山公路,我怕年高体弱的母亲无法承受。   对于母亲的晕车,我心有余悸——母亲只要一上车,就如临大敌,嘴巴紧闭像个拧紧的水笼头不漏点滴水,她的脸上如雨前的天空,乌云堆积的越来越浓,然而,她那只水笼头只要一拧开,则翻江倒海,石破天惊——母亲的呕吐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呕吐——她蛤蟆一样双脚蹲地,双手紧紧捂住肚子,脖子雄鸡打鸣一样向前抻着,脖颈上青筋毕露,好像她呕得不是胃里的东西,而是要把肝呀肺呀胃呀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母亲每次坐车后都会在床上躺上三天三夜。   当时,母亲遭我拒绝后就不再坚持而是神情落寞默默走开了。   我以为母亲已经打消了去寺庙拜佛祖还愿的念头了。没想到,她见我不同意,当天就坐上班车走了,这让我担心后悔不迭!三天后,接到母亲要我接她回来的电话,我立马就开车上路了。   一路上,我想象着母亲坐车遭罪的模样,心中便忐忑不安,悔意愧意浓雾一样升腾上来,直到母亲面色红润地出现在我面前,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母亲小声对我说,还有一场佛事,这场佛事一做完就跟我回去。母亲瞧我的神情,让我想起自己小时候做错事怯怯望着母亲时的表情。母亲这表情像一根鞭子狠狠抽打着我,火辣辣地疼。我想,当时母亲遭到我的拒绝时,心里该是多么的失望,做为母亲一直信任的长子,我的拒绝肯定伤透了她的心!   母亲的膜拜虔诚而认真,在脆响有节奏的木鱼声中,她时而站立,时而跪拜,无论是弯腰,屈膝、颔首,还是合掌,母亲的一招一式无一不闪耀着一种神性的光辉,我知道,这种光辉不是来自于端坐莲花台的佛祖,而是来自母亲善良的心地和她对家人的慈爱。   我问站在一旁的小沙弥一天要做几场佛事,他向我伸出4个手指,我惊然,一场佛事须跪拜几十次,三天12场,而且每次都要保持着匍匐的姿态,这需要有多大的毅力和力量?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母亲年高孱弱的体内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这些强大的力量从何而来?我不敢往下想,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欲逃离的冲动,我貌似强大的心脏也无法承受这份折磨。   寺院外,秋阳融融。田野上空旷而萧条,但在这满目萧条中还是张扬着一小块一小块的金黄,走近一看,张扬的是块块毛豆黄。这些毛豆也近收获时节,也许不用再等多久,它们也会和玉米、晚稻等粮食一样被农人收回家了。此时此刻,一株株茎干粗壮的毛豆柴似乎也不堪满枝毛豆累累之重,在身上的黄叶飘落在地后,无一例外地都向大地匍匐着——它们站过了整夏站满了秋天仿佛也站累了,迫切需要伏在松软的土地上休息了。望着这满眼的毛豆黄,我浑身温暖,我的母亲就像这株毛豆柴,而我们就是挂在枝上的饱满的毛豆荚。   回来的路上,母亲又开始呕吐了。   我的眼里有雨雾升起,我不敢去看母亲,紧握着方向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尽量把车开得稳些再稳些,除此外,我别无他法!
                        ---------[ 本帖最后由 瘦棠寒蝉 于 2013-12-18 16:3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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