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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跳 闸

2021-12-23叙事散文王选
跳闸 跳闸是一件扫兴的事。我不知道其它院子情况如何,但我住的院子跳闸似乎成了家常便饭。南城根下的大杂院,满院十余户人,用一根总线路,这不比住楼的,单户单线。巷子口的墙上钉着一个大铁皮箱,刷绿漆,箱盖开着,挂几枚鸟粪,还有大毛笔写的办证广告……

跳闸
跳闸是一件扫兴的事。我不知道其它院子情况如何,但我住的院子跳闸似乎成了家常便饭。 南城根下的大杂院,满院十余户人,用一根总线路,这不比住楼的,单户单线。巷子口的墙上钉着一个大铁皮箱,刷绿漆,箱盖开着,挂几枚鸟粪,还有大毛笔写的办证广告。箱子里安着几排电表,总线从这里出来,拉进各家院子,再分户到各个房子。像动脉,把血液输到了主血管,再流到毛细血管,而这样的流淌中,不是贫血,就是有血栓。 跳闸基本是在中午和晚上发生的。这两个时间段,是做饭用电的高峰期。南城根的人家,大多没有空调、冰箱、洗衣机之类的大家电,租房的多是凑活着过日子,更不会买这些贪钱玩意,要不到时搬家成了累赘。所以用电的基本就是灯泡、电视、电磁炉了。在平时,电磁炉不用,电压是稳定的,而中午和晚上,大功率的电磁炉同时启动。电压撑不住,跳闸了。 跳闸是一件让房主和房客都郁闷的事。原本兴致勃勃晚上露一手,洗菜,切菜,温油,才进锅,呲啦一声,油锅冒烟的一瞬间,跳闸了。屋子呼啦一下黑了,原本热情似火、声如牛哞的电磁炉,一瞬间如宰到的猪,疲软了,悄无声息了。锅里的油和菜借着最后的余温还欢唱了几句,最后也冷静下来了。 电视瞎了,电脑死了,音箱哑了。整个院子一瞬间陷入黑暗,像游荡之神掐灭所有灯火,只剩满院心跳。携裹着黑暗,先是短暂的安静,随后爬在床沿上写作业的孩子们按耐不住,冲出门,在院子喊,跳闸了——跳闸了。孩子们的喊叫把黑夜敲出了裂缝,他们绷着、跳着,显得高兴,像解放了一般。 打破了安静的院子,抱怨、气愤、无奈的声音从不同的房子溢出来,混合在院里,散发着闷酸的怪味。 一楼的女人揭开门帘,站台阶上,两只袖子高高挽起,糊着夜色的脸,带着苦恼,她扯着尖细的声音说,又没电了,害死人了,我刚把一笼馒头蒸上,现在倒好,直接滑笼了,蒸不熟,喂狗也不吃。同住一楼的单身少年也出来了,搭上腔,还说你的馒头,我的拌汤这下直接弄成馓饭了。不过少年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外面餐馆吃,他只是对这种司空见惯的愤懑帮帮腔罢了。二楼的两口子直愣愣站在房里,她们的韭菜炒到一半,糊在锅底了。男人咳嗽几声,说,咋求弄着哩,关键时候就歇菜了。他好不容易怀着满腔热情给女人准备一展厨艺,结果跳闸了,他的热情瞬间被扼杀在了胸膛里。男人的声音漏出敞开的门窗,带着怨气,钻进了房东的耳朵,房东故意捏起嗓子,说,都是几千瓦的电磁炉,一起用,哪有不跳闸的,说了多少次了,这家用的时候别人等一下,分开做饭,就是不听,跳了好,跳了等着去。二楼的女人搓了几把手里的面,回道,人都长一张嘴,到点了哪有不饿的,谁能等得住。房东点一支烟,火苗跳起来,屋子亮了一下,又黑了,看来他横下心了,反正自己家是米汤,多煮一会儿也无大碍。他边抽烟边漫不经心的说,等不住就算了,大家都耗着。房东女人发威了,她呼啦一声站起来,骂男人道,你不知道把自己的破电弄好,就怪大家,你除了嘴上会叨叨叨之外,再有啥球本事,跟个滚刀肉一样,扳闸去。女人是耗不住的,她要给孩子辅导作业,孩子瞌睡多,饭前不写完,饭后一贪玩就拉下不做了。女人一骂,男人像吹憋了的气球,滴溜溜飘到巷子口扳闸去了。 电来了,灯亮了,电磁炉也滴滴叫了。院子里一下亮堂了,人们放佛从黑暗了摸索了很久,看见光,身上热乎乎的。蒸馒头的女人斜着眼,看馒头滑笼了没,炒菜的男人又抄起了锅铲,拌汤的少年哼着歌,切着蒜苗。炒菜声、熬汤声、电视声,又冒了起来,混成了南城根七点半的生活。

一楼的女人朝院子的孩子喊,进来写作业,有勾你的魂的嘛,动不动就跑院子耍去了。孩子跟老鼠一样,溜进屋,不情愿的写起了作业。孩子是满院子最渴望跳闸的人。 三楼住活动板房的老房东,摇摇摆摆下楼了,踩的楼梯轰隆直响。他站在院子中间,撮着嘴说,以后都不要用电磁炉了,换成煤气,这样三天两头跳闸,把人还麻烦死了,害的我连新闻联播也看不成。老头摸了摸嘴角的唾沫,又摸了摸满脸皱褶,上厕所去了。似乎没有人听到他的说话声。 我懒,又害怕洗锅,所以做饭少,只是偶尔心血来潮时,下两碗面条,或者熬半锅米粥,一个人慢慢悠悠的吃。若遇上跳闸,也基本保持平和心态,不出门叫嚣,不闷屋哀怨。坐下来,翻两页书,闸自会有人扳去。 不过跳闸确实也有让人扫兴的事情。我租的“鸟窝”小,亲戚朋友都知来了立足也难,所以打扰也少。不过偶尔也会来,来了,时值中午,不做饭是说不过去的。我便买菜买面,准备做一顿臊子面,其实我总是把各种面都做成了臊子面。亲朋喝水扯闲,等面下锅。我也是踌躇满志,春风得意,想给大家展现厨艺。臊子炒好了,倒盆里,菠菜青、鸡蛋黄、豆腐白、木耳黑、辣椒红,色彩搭配得当,汤上飘着油花,让人口舌生津。 水进锅。水翻滚。下面。我拍拍沾满面粉的手,对他们说,让你们饿着了,稍等,马上熟。我给他们送上了一朵灿烂的笑。当我的笑容还未出手时,跳闸了。原本满腹豪情煮着面条的电磁炉,死了!我僵在脸上的笑瞬间剥落一地。为什么关键时候不给力?为什么面进锅了要跳闸?为什么存心不给我台阶下? 我满脸又盛开尴尬之花,努力解释,稍等,电马上好。其实稍有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面在锅里煮,火塌了,面条轻则成馓饭,重则就是浆糊了。煮成稀巴烂的面,估计除了胃病患者,没几个人爱吃的。 电来了。我知道会有人扳闸,满院人急的不止我一个。我赶紧揭开锅盖,搅了几下早已蜷缩成团、绵不吧唧的面条,又重新煮。等饭的人按捺住呐喊的胃,安慰我,不要急,慢慢来,还不是太饿。其实闻着飘香的臊子,他们的胃恨不得,冲出来,一头扎进锅,稀里囫囵吃一通。 正当我庆幸第一锅面马上熟透,大家可以将就着吃时,又跳了! 神啊!我真有仰天长啸的怒气,这叫人情何以堪。 众亲朋实在难以目睹我的惨状,个个摩拳擦掌,口咽唾沫止饿。有人道,上帝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我们不想灭亡,还是到外面吃吧。众人附和。我满脸尴尬瞬间碎裂成渣,我真是恨不得砸锅摔碗、长歌当哭。看着渐渐绝气的一锅稀饭,我虽滴水未进,但早已五味杂陈。锅在电磁炉上,面在锅里,水裹着面,面软了,水凉了。我锁上门,悲愤而去。 后来,那天的面条,感觉倒了可惜,我吸溜着吃了好几顿,那难吃,可想而知。吃不完的,发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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