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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蚂蚁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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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蚁

我不喜欢蚂蚁,当然,也说不上厌恶。在村子里,蚂蚁实在太普遍了。小,多,不嘈不闹。因为小,所以不好玩;因为多,所以不稀奇,而且,她们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走路,安安静静地觅食,安安静静地过自个的日子。又有谁会去在意、打扰那些弱小而又安静的物什呢?像落在水面的那些落叶,像村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那些人,像生活中那些偶尔长出来却又不影响生活的小伤感。

但我相信,在我更小的时候,比如还在地上爬,比如才学会走路,我肯定打扰过蚂蚁的生活,甚至吃过不止一只的蚂蚁。对弱小者日常的伤害,往往来自另一类的弱小。

我后来看过那些幼儿们的行为,先在草席上爬,然后,就越出了草席的芁围,在肮脏的地上翻滚前行。我小的时候,必定和他们一样。那时,兄弟姐妹们多,而父母已经为生计,为一日三餐忙得焦头烂额,他们实在无暇在我们的身上投下更多的关注。沙子,石块,蚂蚁,鸡屎,树叶……这些大地上细小的东西,成了我们最好的玩具。我差点就把捡在手上的一小粒鸡屎放进嘴里。这是母亲后来告诉我的。我惊诧过后就是平静,我甚至想,就算当时吃下去,又会有什么坏处呢?我肯定分辩不出香臭和好坏。更重要的,凭着当年旺盛的生命力,一粒小小的鸡屎,又怎么能够阻挡我生长的力量呢?但我肯定吃过蚂蚁。就那样地趴着,蚂蚁是唯一可以看到的会动的黑点,她的到来天然地引起孩子的兴趣,伸出手指捏住她,放在眼前细细地端详,任她在手心爬行,或者就干脆把她塞进嘴里,是那个时候村里每个孩子成长的必然经历,包括我。

蚂蚁是每个乡村孩子最早见识的动物,也是每一个乡村家庭出现最多的动物。实在无法说清她们安放的家究竟在哪里。屋顶,墙缝,床下,柜脚,门后,水缸边,地板和墙壁交接处,一堆柴火的中间……一小块地瓜皮掉在地上,很快,就可以看到上面密集的黑黑的蚂蚁,还有一队又一队,长长的蚂蚁正在赶往目的地的路上。和一块即使很小的地瓜皮相比,蚂蚁微小得可以忽略不计。但一只只微小的蚂蚁集结在一起,她们就可以气昂昂地把那块地瓜皮搬回家里。千万不要小看每一个弱小者的力量,当他们团结起来,他们能够移山倒海。

蚂蚁倾巢而出的场景并不常见,除了灾难的降临,比如,一场暴雨。巷子里的积水还在一点一点顺着墙壁往上爬,低处那些人家屋子里的短凳成了小船,这个时候,一枚水中的树叶成了蚂蚁的救生艇,蚂蚁们堆砌在叶子上,小山一般。树叶的四周,还飘浮着成片的蚂蚁,密密麻麻的,像撒落在地上的炒熟的黑芝麻。水在缓缓地泄,也在缓缓地涨,蚂蚁在缓缓地多,抛下的尸体难以计数。雨停了,水退了,太阳出来了,遭受浩劫的蚂蚁们,又不紧不慢地出来了。

村里有一个老人,我们叫太婆,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样的辈份。她一个人孤单地活着,她的儿子早已去世,孙子也不在了,曾孙好像外出,曾孙的孩子跟着父母出去了。她家里的蚂蚁真多,地上,米缸,柜子,小圆桌,就是装水的桶,上面也是一层蚂蚁。每次婶婶们轮着去帮她打扫卫生,总说她家的蚂蚁可以装一辆板车。老人总是笑咪咪的,脸上满是沟沟坎坎,但极为洁净。老人去世时没人知道,等发现时已过了三天。她穿着干净的衣脸,安静地躲着,那些蚂蚁,在她的身边围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却没有一只爬到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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