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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有“鸡”岁月

2021-12-23抒情散文yangyizhuo
清早,有学生打电话。听她那边竟然有一声鸡叫,是公鸡叫早的声音。想象那边的一只大红公鸡,站到高高屋顶上,伸长脖子,撅着尾巴,理直气壮一声长啼——它若不叫,太阳怎么能东升起来?灰蒙蒙的天空怎么变得光亮?也就是听到这一声鸡啼,忽地让我心里翻了个个……
  清早,有学生打电话。听她那边竟然有一声鸡叫,是公鸡叫早的声音。想象那边的一只大红公鸡,站到高高屋顶上,伸长脖子,撅着尾巴,理直气壮一声长啼——它若不叫,太阳怎么能东升起来?灰蒙蒙的天空怎么变得光亮?   也就是听到这一声鸡啼,忽地让我心里翻了个个儿。真的,我才想起,好多年没有听到鸡叫的声音了。   前些年,儿子跟母亲去姥姥家住两天,早晨从被窝里一骨碌起来,侧耳听了半天,一脸兴奋:原来早晨真的有鸡叫哦!姥姥家不只有公鸡打鸣,有母鸡下蛋。还有三几个山羊,那些山羊长着胡子,有的在腮下还有两个小肉瘤,摇摇摆摆的像耳坠儿。听说原来也有长犄角的,顶人很疼,姥姥很生气,只要看到长犄角,马上卖掉,于是家里羊儿们都剩下几个秃头秃脑的,它们一身膻气在院子大摇大摆的走来逛去,啃青草,吃树叶,龇着嘴唇喝清水,不时也“咩咩”两声。   儿子那时很小,差不多也就五六岁,他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些鸡们。他歪着头,弯腰跟着看那些鸡走走停停,看他们“金鸡独立”的站在那里,问妈妈说:那些鸡肚子下面是不是有一个洞?一只脚可以缩回去,不用时,可以直接收回肚子里?   那像儿子那个年纪的时候,村里人几乎各家各户都养鸡,当时好像还有几句顺口溜,末一句叫做“鸡屁股是银行”,什么意思?就是说种的庄稼是用来吃的,鸡屁股下的蛋是用来卖钱的。我的姥姥也是养鸡的高手,而且老太太养鸡已经到了另一层境界。姥姥有个绝招,那时候经常表演给我们看。洒一把棒子粒儿,“咕咕”叫两声,小土院的角角落落里,扑扑拉拉冒出来一群公鸡母鸡,他们都伸着脖子一啄一啄吃棒粒儿,姥姥从旁边一伸手,就抓过来一只鸡。那鸡刚到她怀里时,还惊恐“嘎嘎”叫不停,又扑翅子又狠命蹬爪子。姥姥不着急,把它的翅膀拢下来,用一手按住,另一手轻轻按住它的头,窝回来,别在翅子底下。姥姥这时嘴里还说着什么,好像在念咒语,也像在哄着小孩子睡觉:好了,别闹,乖乖睡觉!哦哦哦,快睡觉……她一手轻轻在鸡脊背上拍两下,那只鸡就一动不动睡着了。姥姥把它放在地上,它就静静卧在那里,睡得很熟的样子。直到过一会,姥姥猛喝一声:醒了!它那里,脖子一挣,头从翅子底下钻出来,又活泼泼跑去,和别的鸡们刨土找食儿吃。   姥姥家母鸡下蛋的窝就在北窗户外面,好像用一个旧铁皮桶横放在窗台上,里面垫了些一条麦秸干草,有母鸡要下蛋了,就从墙头上跳到窗台上,钻到窝里下蛋。我很好奇,不知道圆圆白白的鸡蛋怎么生出来的,想看着明白,就从里面扒着窗户往外看。可姥姥说,那样母鸡会很害羞,就下不出来了。另外,看母鸡下蛋……这种事可不好,容易使人害上什么红脸病。就是不做坏事也会红脸的。我偷偷看过几次,发现母鸡卧在里面,只是脖子一动一动,头也点来点去,脸色也是通红,看起来她很紧张,也有些难为情,于是我也不好意思再偷看了。直到,听到院子里“咕咕咕哒,咕咕咕哒”,那只母鸡下完蛋,在院子里转着圈儿的邀功了。姥姥就叫我快去快去。我就舀了半抽缸子棒粒儿,洒给她吃。她用尖尖嘴“笃笃”地啄棒粒儿,一啄一个准儿,然后,伸脖子“咕儿”的咽下去,我在一旁看得很入迷,也不由得跟着“咕儿”的咽一口唾沫。   姥姥对她自己养得鸡了如指掌。我听她说,某某那个“棉花籽”花儿的,最不是东西,明明食槽用栅栏分得很清楚,各人(鸡)吃各人(鸡)的多好?它老欺负人家小黄毛。放着自己空档不吃,非要枪人家小黄毛的,挤人家,还拧人家,吓得人家嘎嘎叫着跑老远。每次我都拿个棍子一边看着,再欺负人,我上去,“梆”就是一棍子。可这家伙就是不长记性……看姥姥说得很气愤,比我们做教师的管教顽劣学生还上心动气。姥姥还在感叹那只小白鸡:哎呀,她那个狂劲!刚学做活(老年人把鸡下蛋叫做“做活儿”,音为“揍活儿”)她就一天一个,一天一个。她倒是歇一天啊,一天也不歇!有的时候赶不开了,早晨下一个,晚上又下一个。这不,刚不到一个月,嘿!给累死了……听姥姥讲小白鸡的故事,我当时就想笑,但又觉得替小白鸡伤心,觉得她死得很冤枉!可姥姥却在说她“狂”,这个字我记得很清楚,一直到现在差不多20来年,还记得,姥姥确实是这样评价那只小白鸡的。   我母亲不会养鸡,首先就是养不活。春天里,大街上有卖鸡崽的,他们都骑了自行车,后座两边驮了好几层的扁箱,里面都是奶声奶气“叽叽”乱叫的小鸡苗儿,只看样子,个个像粉嫩嫩的毛绒线球,可爱的让人心痒。母亲后来都不敢买这种鸡苗了,因为她总也养不活,买到家里,不是病死了,就是被老鼠什么的叼走了。好不容易有几只长大了,又偏偏不肯下蛋。只是傻吃闷睡不干活,到处拉鸡屎。还有更恶的一件事儿,就是“吃鸡蛋”。就是说,鸡们自己吃自己下得蛋。据母亲说,她就亲眼看到过,一只鸡下蛋,两三只在它屁股后面伸脖子等着。蛋刚出来,那几个就一通乱啄,下蛋的那个,回过头来,也一块傻啄,把蛋啄碎了,大家分食蛋清蛋黄——这都是些什么玩艺儿啊,简直没良心的恶魔啊!后来听人说,那可能母鸡体内缺乏某种营养元素,所以它们才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体来。母亲也试着给它们在鸡食里调过药,但效果不好,于是,把那几只“捣蛋”鸡送了人。过一阵,再问人家,人家说:“没有啊,好好的。没见吃鸡蛋啊,到时候就下蛋!”   于是,我母亲就感叹:不是我养不了鸡,是你们这个家门不适合养活物。她说的“家门”当然就是我父亲这一脉。在我印象里,我家好像也的确没有养得很好的鸡狗猪羊什么的,不过,我的奶奶在世的时候,养过一只“芦花鸡”,老到最后,爬不得鸡窝了,就直接趴到地上下蛋。芦花鸡死后还有一只白鸡,好像白鸡死后,也还剩下一只什么颜色的鸡了。大致情况就是我们家确实养过鸡,但死得多,活得少。好多时候还是一脉单传,大多时候也就养活一两只鸡。也许真的如母亲所说,我们这个家门,不适合养“活物儿”。但我们一家“人”都长得白白胖胖,我们兄妹一共三只,还算人气旺盛,也还算干得了正经活计。   好像真的与之相反,我舅舅家的门风正适合养鸡。他家的鸡几乎都不用养的:没有鸡窝,家里南墙根处有棵老榆树,晚上,那一大群鸡都飞到短墙上,再一扑愣翅子就上了树,喜欢登高枝的,再一步步的扑挣上去,直到树顶最高枝上高卧而眠,不思进取的,就低枝也能安睡。白天呢,都自己下树去觅食。舅舅家在村南,南面就是打麦场,一个个的麦垛谷堆,收了粮食剩下的草秸,长年都在那里。一大群公鸡母鸡正好在打麦场里自由生长,刨土坑、寻谷粒、找虫子、追蝴蝶,大家每天都耍得不亦乐乎!这都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到下蛋的时日,母鸡们都排了队回到舅舅家下蛋。有没有把蛋下到外面的呢?有。据舅舅说,还真的有这么回事:有的鸡几天不着家,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按说到了下蛋的日子,却又找不到影儿。地里农活正忙,哪有心思找它们去?(要知道,这种胸怀在我们农村可不多见,一般人家丢了鸡,都要满大街去找的,一边找一边叫“谁家叫了只XX模样的老母鸡?”叫魂一样)。再过不几天,离家出走的鸡儿又回来了,不但她自己回来了,后面还多了一群小崽儿。原来人家确实在外面生了一窝蛋,而且还孵了一窝小鸡儿。小家伙们都黄白小绒球似的,叽叽叫着回来“认祖归宗”来了。   所以,舅舅家到底有多少只鸡,多少公鸡多少母鸡,他自己也不知道。一年能下多少蛋,他更不知道。据他邻居说,他家做面条,一般是小半碗面条,多半碗鸡蛋。用舅舅的话说:吃什么不是吃?吃这个省了那个。反正都不是花钱买的!   想当年话题,竟然是鸡生蛋,蛋生鸡没完没了了。村里某某家大公鸡最凶猛,最凶的大狼狗都怕它,半大孩子都不敢惹它,见它转头就跑,它还要后面扑着翅子追好远;还是姥姥的那只大公鸡最绅士,土里刨出个几个麦粒,“嘎嘎嘎”地大声叫,边叫边在原地乍着翅膀转圈,把母鸡们唤出来,让它们吃掉。大公鸡才收了翅膀,昂着头高傲的离开,又去开疆拓土;有时这些鸡们也很讨嫌,门关不好,就会跑到屋子里来,拉一地鸡粪,夏天早午,想在院子里,门过道里吃饭,要时刻提防它们来啄食。有时院子里种些瓜秧豆蔓之类,刚出幼苗就被它们啄烂了,有的被连根从土里刨出来,曝尸于野。于是,又想起一个邻村的急性人来。他家养鸡也很淘气,那天不知道怎的惹恼了他,也许是刨了他种的瓜果吧,也许是啄了他晾下的饭菜。于是这位急性人,把家里十多只鸡一并抓起来,用绳儿把两脚一拴,倒挂在院子里晾衣绳上,斜斜一拉溜。去的邻居吓一跳,看这倒挂着的一排活鸡在风中凌乱,忙问他,这是什么阵式?他回答:我这是让它们长点教训!   唉!鸡者,两脚有翅低级动物也。非要给它们一般见识,只能说拉低了自己的智商与情商吧。   日子也就一天天过去。原来人们家家养鸡,却少有人值得吃鸡蛋。后来,人们每餐都有肉蛋奶了,却不再养鸡。它们都去哪儿了?显然是去了养鸡场集中营了。以同理心忖夺,那里的鸡却并不吉祥,别看他们冬天都暖气,夏天有空调,吃得营养均衡,作息规律科学,但最后的结果却很不乐观,一类是真实被宰掉卖肉,一类是不停产蛋,一产到产不出来被宰掉。好了,我吃鸡蛋,也吃鸡肉,不宜再作这些假慈悲的感慨。只是说,就他们活着的这一段生命,也远不如原来家中散养的年代更为得意吧。听说,养鸡场里的鸡们都特胆小,附近放个“二踢脚”都能吓死一批。饲养员突然换了件衣服,也会吓死几只——当年那个引吭高歌,一唱天下白的英雄形象哪里去了?让人唏嘘!唏嘘不已!   其实真正让人唏嘘的是一个时代的逝去,或者说是一段人生记忆的留恋。“千里无鸡鸣”,自是千古英雄的慷慨与悲怆!而我今天再回忆起那些有鸡岁月,只为已经听不到清早鸡鸣的少年们,讲几段故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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