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二三事

　　一夜醒来，槐花盛开了，一串串穗状的花，凝聚在绿色的背景上，好象一朵朵雪白的云。风过处，花香四溢，招引的蜜蜂来回穿梭。那沁脾的味道，甜而不腻，象一曲淳朴的山歌。 　　儿时，庭院里有三棵国槐，很苍老的树皮。某个五月的清晨，浓郁的枝叶间会垂挂出惊喜，一种暴露无疑的心事。魂，依然如初的矜持。 　　在梦中，曾经梦到那副画面：碧空如洗，澄澈的瓦蓝色，缀着羽绒般的白云;金黄的阳光打着，云朵和天空都有了灵性，剔透而晶莹;一树浓郁的国槐，花朵雪白如云，曳在碧空下。 　　很久以前的梦，甚至分不明是幻还是真，因为，清晰能见纤维一样的云朵和槐树的叶脉及花蕊。自始至终就是那副画面，风景似的。 　　十年不止了。那时候，庭院已经遍布水泥地，再也不植树。院墙上摆着陶制的盆或者罐，栽到容器里面的花花草草，一些被要挟的生命。淹没土地以后，绿，成为心灵牢笼之外的寄托。 　　一直没有搞懂为什么会梦到那副画面，讲给要好的朋友听，她莞尔一笑，思嘉，你的梦是彩色的？最终没有追究，只是一个梦而已吧。 　　小时候，渴望长大，真的长大了，却发现并不怎么好。 　　如果所有的人都欢声笑语，你却感觉不出任何热闹及快乐，那么你已经身陷抑郁症了。高三时，我记得我总是把自己封闭在课间空无一人的教室中，对着永远难以解答的算术题，迷惑。 　　偶尔，也隔着玻璃看着窗户外面所有的人，他们象无拘无束的小鸟儿。校园覆盖了一片新鲜的绿色。朋友招着手说，思嘉，出来玩一玩，别一个人闷在那里了。我无动于衷。我感觉不出任何热闹及快乐。春天也只不是春天罢了。 　　情绪象活火山，来与去，似乎都不由我。 　　恐惧总是躲在失落的背后。 　　六岁的一天晚上，母亲要出去推碾，她告诉我可以把我和弟弟反锁在屋里，那样会很安全。母亲白天下地干活，只能晚上做家务，晚上的碾也空闲。父亲还在外地上班，一两星期才回家一次的。我说不我说我害怕我说我怕黑。母亲说好母亲说不去推了母亲说明天再说吧。 　　后来我就睡着了，弟弟早就睡着了，那天晚上没有月亮。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不知道我为什么醒了，不知道母亲去哪了。漆黑一片，庭院的角落传来蟋蟀的叫声，夜已经很深了。我拉开灯，屋里除了我和酣睡的弟弟，剩下的就是安静的家具了。母亲不见了，一种被遗弃的感觉攫住我，爬上窗台，我把脸伏在窗纱上面哭起来。 　　声嘶力竭，我把糟糕的情绪全部泻进哭泣了，黑色的夜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哭了，也许是母亲开门的声音使我如释重负。原来趁我们熟睡，她还是把我们反锁在屋里，一个人推碾去了。 　　的，我怕黑，也怕深不可测的幽静。 　　五岁，父亲带我进城串亲戚。完事后，他把我托付给一个熟人，让我自己搭着他运煤的卡车先回来。 　　很少一个人乘车，所以比较新奇，不断地扭过头看道路两边的景色。其实只不过就是丘陵田野杨树还有棋子般散布的平房以及工厂。坐在高高的卡车上，看到的东西似乎很玄乎，也一晃而过。 　　进入村口时，车速减慢，然后一个人工湖跃进我的眼帘。幽静的湖水，在秋天的深处沉淀着墨绿的颜色，象一张洞开的嘴。狭窄的乡村的马路。卡车晃荡如轿子。突然，我的恐惧就产生了，我就是觉得那个人工湖象一张洞开的嘴，我随时都有可能被摔进去。我害怕的扭过头，背对它。 　　一直没有跟任何人讲，当时的感觉却延续至今，现在我仍旧不敢面对深不可测的幽静。我逃避一切类似的现象，即便知道它是假象。 　　记忆中，开心的时候很少，快乐总是稍踪即逝。 　　四岁，父亲带我去镇上的医院看望手术后的母亲。是四月吧，马路两边的小白杨刚刚绽出嫩绿的叶子。马路象一条布带在风中招展。父亲哼着曲子，他的衬衫被风鼓着，象蝴蝶的翅膀。在中途，父亲用脚支住自行车，伸起胳膊折了一段扬树枝，他对我说，我给你拧个笛子吹。父亲的头发乌黑发亮，眼睛充满慈爱。一段扬树枝，在他的手下，三弄两弄就成了笛子。上面还保留着一片绿叶。用嘴对着一端吹，真的能吹出声音，虽然不悠扬。我很兴奋，几乎吹了一路。 　　二十多年了，还是记得那个四月的上午，那只简陋的扬树笛子。有时候，前后几分钟的片段会涌上心头，我象看电影一样远远的看着我自己和我的父亲。再也不回来的过去。 　　快乐总是稍纵即逝。 　　一夜醒来，槐花又盛开了，一串串穗状的花，凝聚在绿色的背景上，好象一朵朵雪白的云。风过处，花香四溢，招引的蜜蜂来回穿梭。那沁脾的味道，甜而不腻，象一曲淳朴的山歌。 　　魂，依然如初的矜持。一种暴露无疑的心事垂挂在浓郁的枝叶间。惊喜已不复存在，因为，我知道，它最终会凋零。